可是“斷頭的日子”總是要來的。
當楚寔重新出現在季泠麵前時,季泠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
楚寔仔細地打量了季泠一番,臉上含笑道:“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氣色好了許多。”
可不是好了許多麼?人愁慮的時候難免憔悴,皮膚再白皙也隱隱透著蠟黃。
而季泠呢,大概是覺得人生已經跌到了穀底,罐子已經碎得不能再碎了,索性人的心情還放開了一些。頗有點兒,“老娘連死都不怕”的氣勢。
這麼著之後,藥、食兩補,把她前些年欠的虧空補了不少回來。也好在季泠的身子底子還行,當年跟著老太太的時候,一直是驚心調養的。
現在又跟著王廚娘每日打五禽戲,飯量增加了不少,臉蛋紅潤飽滿了許多,雪白的肌膚從內而外地透著亮,像是月光透體而出一般,更帶著晶瑩的剔透。
再加上被曾經在宮中伺候過的劉嬤嬤那麼一個時辰都不落的折騰,季泠的背脊恐怕是這輩子挺得最直的時候,每天拿棍子橫在手臂後麵罰站罰出來的呢。如此看起來,她就像是又長高了一分似的。
手、腳上的繭子都已經沒有了,連一些舊傷,因為用了宮中秘藥,那疤痕都已經退掉了。說是變了個人雖然誇張了,但整個人的確是不同以往了。
穿衣打扮的風格也是換了一下,以前都是素淨文雅的,如今卻是帶上了一絲俏氣,大紅大紫也拿出來配了色,把她整個人都提亮了不少。
季泠雖然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可並沒覺得有多顯眼,但看在楚寔眼裡,卻是滿意了。她這樣走到街上,隻怕沒人敢任她是當初的楚府二少夫人。
當然,其實認識季泠的人也不多,尤其是她成親後。她十四歲成親,就再沒出門做過客。哪怕楚府設宴,季泠也是很少露麵的,因為楚宿不喜。
到後來老太太去後,彆說外頭的人了,就是楚府裡的人都沒怎麼見過季泠了。
那幾年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人的變化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楚寔的話並沒有讓季泠覺得高興,她低聲道:“可人還是那個人,隻要相處一下就能發現言談舉止都是一樣的。”
楚寔好整以暇地道:“那就不相處。我們成親後,我就會外放。”
季泠為之氣結,看起來楚寔什麼都考慮好了的。“可成親那日總是會見到的吧?然後還要會親呢。”
楚寔道:“讓劉嬤嬤給你捯飭,估計你自己都未必認得出自己。”
季泠氣得不想說話了,劉嬤嬤的手藝她的確是看過的,五分的美人都能被她畫出八分來。
“那大伯母……”季泠這才想起她不能再叫大伯母了,“那蘇夫人就能同意你胡來?”
楚寔反問道:“女子出嫁從父,再嫁由己,難道我們男子再娶不能由己麼?”
季泠忍不住道:“你是認真的麼?”
楚寔正色道:“我何嘗跟你玩笑過?你的老家我去過了,爹娘的墳墓我也修繕過了。如今在你老家也謝過媒人了。阿泠,我們不是無媒苟合,隻是要委屈你做季泠的堂妹了。”
季泠驚愕地看著楚寔,原來這半年他居然做了那許多事情。連她身份上的紕漏都補好了,顯見得是容不得她選擇的。
在楚寔成親前,蘇夫人也沒見過自己這位未來兒媳婦。她實在是拿楚寔沒轍,他搬出他爹來,說是老太太給他托夢要讓他照看季氏後人,所以在二房的兒媳婦季泠去後,楚寔就要另外娶一位季家女回來。
蘇夫人能有什麼辦法,隻好認了。不過她對這再娶的兒媳婦也沒多少要求,畢竟如今楚寔子女雙全,續弦要緊的是心要正,不要把前頭的孩子給教壞了,這才是最要緊的。
成親辦得很熱鬨,絲毫不亞於楚寔第一次成親時的排場。畢竟如今他的身份又不一樣了,成親之後就要外放為封疆大吏了,等他熬夠了資曆,回京隻怕就要出將入相了。
在等待揭蓋頭的功夫裡,季泠的背心全是冷汗,手心裡也是汗,她真的很害怕等蓋頭揭開時,會有人說“這不是二少夫人麼?”
等喜歡說過喜慶話,楚寔用秤杆挑起蓋頭時,季泠都沒敢抬頭。
屋子裡來看新娘子的女眷裡已經有人歎道:“嘖嘖,季家果然是出美人呢,以前去了的二少夫人就是少有的美人,想不到這位新大少夫人卻是比那位還勝出三分啊。”
一時曾經見過季泠的人都開始附和,從頭到尾都沒有一人說出季泠最害怕的那句話。
等洞房清淨下來,季泠才鬆了口氣,由著長歌伺候了去更衣梳洗,略用了些點心,然後就要等著楚寔回洞房了。
隻要想到這一處,季泠的太陽穴就突突地疼,那夜的噩夢似乎重新席卷而來,她已經儘力不去想了,可卻怎麼也無法抑製自己的害怕。
楚寔回房的時候,身上帶著酒氣,無疑又加劇了季泠的恐慌,她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楚寔雖然滿身酒氣,可眼神卻十分清亮,誰也不會沒眼色的在新郎官洞房花燭之夜將他灌醉。
楚寔瞥了季泠一眼道:“我沒喝多少酒,先去洗漱一下。”
季泠點點頭,看著楚寔走進淨室,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