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期間,裴柳的意識有些模糊,但隻是頭重腳輕,不至於感知不到外界。
謝巫煜做了什麼,他隱隱約約能知道。
把他抱到床上,蓋上被子,輕吻他的臉,替他脫掉汗濕的衣服,擦身上的汗,換成乾淨的睡衣。
全程,裴柳虛軟無力,沒有什麼反抗,像個乖巧的人偶一般,任謝巫煜溫柔擺弄。
因為頭暈,思維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忍不住想,隻是當成儲備糧的話,真的需要這麼細致照顧嗎?
最早在那棟彆墅遇見的時候,謝巫煜就很喜歡抱著他,吻他的臉,舔走他的眼淚。因為那是鬼,他就完全沒往曖昧的方向想,隻覺得是在舔食物,像是隨時要咬下一口肉來。
但現在,或許是因為人生病了,精神比較脆弱。
裴柳想到謝巫煜剛才問他的事情,說不是這個世界的裴柳,而是你自己。
謝巫煜知道他不屬於這裡。
是第一個認出真正的他的人。
一瞬間,心裡被觸動到了。
裴柳半眯著眼,忍不住向謝巫煜貼過去,蜷縮在他懷裡,有些依賴,閉眼沉沉睡著。
他不知道謝巫煜到底喜不喜歡他。
不過此刻,外麵飄著鵝毛大雪,屋內卻溫暖如春。
他窩在謝巫煜的懷裡,蓋著柔軟的被子,心裡安定,睡得很好。
片場。
拍攝已經到了尾聲,要拍最後的高.潮戲份了。
今天的戲很重要,陳導笑著調侃:“鬱初做好準備了嗎?你今天可是要殺了沈文睿啊。”
是的,這部劇最後的結局,反派當然不會有好下場。
鬱初在被迫第一次殺人之後,就一腳踏入了深淵,並不斷淪陷,人也越來越黑暗。陰鬱的眼神,和最一開始的青澀乾淨截然不同,像是一張白紙上塗滿了亂七八糟的黑墨。
沈文睿就是在這張紙上作畫的人,沉迷於雕刻出屬於自己的心愛作品,要把他塑造得完美。
鬱初一次次殺人,已經變得麻木,不會害怕鮮血,甚至有些享受殺戮給他帶來的快感。輕而易舉地掠奪生命,掌控彆人的人生,真的很快樂。沈文睿也對他很滿意,笑著誇獎,給他送自己親手用鮮血澆養的一大束紅玫瑰,慶祝他的成就。
鬱初沉迷一段時間後,在鏡子裡看到了神情扭曲的自己,猛然驚醒,他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臉還是那張臉,卻很陌生。鏡子裡的自己在對著他獰笑。鬱初用力砸了鏡子,地麵上的每一塊碎片都映出了他醜陋的樣子。
警察男主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希望他能自首。但鬱初拒絕了。
最後,鬱初因為沈文睿要他殺一個無辜的小孩,徹底爆發,和他扭打在一起。
他們要拍的就是這一幕戲。
下過雪的郊外,天地間都是一片白茫茫,乾淨無暇。
但地麵上,有一串淩亂交錯的腳印,還有殷紅的血跡,浸透染紅了雪。
沈文睿躺倒在地,腹部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失血不少,銀白色的長發都染紅了。他麵色蒼白,急促地喘著氣,呼出白霧,但就算這樣,臉上也不露一絲頹態,仿佛手裡還拿著一張王牌。
鬱初跪在他的腰兩側,衣服破爛狼狽,身上傷痕累累,但他的眼睛很明亮,死死地盯著地上的沈文睿,用力握緊手中利刃。
隻要對著他的心臟,狠狠捅下去,這一切就能徹底結束了。
這時,沈文睿忽然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指腹上的血蹭到了他臉上,笑了起來,溫柔道:“真不錯,你果然是我最愛的作品。來,殺了我吧。”
鬱初神情一頓,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
他忽然懷疑,沈文睿是不是什麼都料到了,也知道他會忍不住殺了他。沈文睿這個變態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刻,連自己的死也算計好了,是完成作品的重要一步!
鬱初眼神複雜,難以形容。
但最終,他還是一刀捅了下去,堅定果斷地殺了沈文睿。
片場裡,裴柳卻卡在了這一步。
……他下不去手。
陳導發現他停頓的時間過長,喊了卡,問他怎麼了。
裴柳垂眸,愧疚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找到狀態,麻煩再來一遍。”
這是他和謝巫煜在演的戲,是虛假的,但他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他們自己身上。他和謝巫煜的情況自然和劇本不一樣,但謝巫煜是邪祟,他也受製於對方,以後還可能會被吞噬,那如果有機會能殺死謝巫煜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下手嗎?
裴柳思緒發散,導致他無法很好地入戲,將自己代入成鬱初。
在謝巫煜摸他的臉的時候,腦海中更是控製不住想到謝巫煜為他做飯,生病時照顧他,把他從殺人犯手裡救出來……
一時間,不禁有些恍惚。
他忘了鬱初和沈文睿,變成了他殺謝巫煜的畫麵。
因為演不對感覺,陳導讓他暫時停下來,休息一會。
裴柳皺著眉,再次誠懇道歉。
助理拿著羽絨服過來,給他裹上。
他們進了溫暖的屋內,喝著熱騰騰的薑茶。
一般來說,一同演戲的人不在狀態,NG了好幾次,演員被連累了,肯定會有些不滿。但謝巫煜沒有一點不悅,反倒意外的輕鬆,連自己都沒發現,嘴角翹起了點弧度。
裴柳剛才拿著的道具假刀就放在一邊。
謝巫煜有些嫌棄地瞥了一眼這拙劣的道具。太假了,人類都殺不了的東西,更不用說他了。
不過,他看到裴柳猶豫不忍的模樣,心情很不錯。
裴柳休息了十多分鐘後,醞釀好情緒,再一次拍攝時,他把自己當成鬱初,終於對沈文睿刺了致命的一刀,正中心臟。
提前藏好的血包破裂,流出血漿。
血滲入雪地,在謝巫煜身下不斷蔓延開來。
裴柳也因為剛才的纏鬥體力不支,脫力倒在了謝巫煜身上。
黑發和銀發纏繞,就像他們之間的關係,緊密相連,永遠都解不開。
結局最後一幕。
是警察救出了被囚禁的受害者,包圍了郊外的廢棄倉庫。
裴柳飾演的鬱初,渾身是血,手裡拿著凶器,麵無表情地一步步走了出來。
他殺死了沈文睿。
但沈文睿並不算真正地消失,他代替了他,成為了沈文睿。
警察要求他停下,秦梧也焦急勸他。
但他繼續走著。
終於。
砰。
一聲槍響。
雪簌簌落下。
他倒了下去,手指蜷縮,握住一小團冰冷的雪,抬頭看向廣闊蔚藍的天空,笑了一下,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陳導大喊了一聲,“過!”
這部劇終於殺青了。
第二天,他們整個劇組就辦了場殺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