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死定了。
這個念頭落下,她就看到楚寒眉間的黑氣又深了一分。
周竹楨醞釀了一下台詞,霍然起身,冷笑道:“貴妃?楚寒,當年我披甲從軍之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既如此,我還是永駐邊疆,省的礙了某些人的眼!來人!送客!”
楚寒沒料到她竟會當場發作,一時驚呆了。侍從上前恭恭敬敬地請他出去,楚寒這才反應過來,又覺得失了顏麵,憤然離開。
周竹楨斂起威壓,坐回太師椅,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才悠然開口:“進來吧。”
荀羽已經在外麵站了很久了,聽到這句話才走進花廳:“將軍。”
“點齊人馬,即刻準備出發。”周竹楨敲了敲椅子扶手,“另外,你安排一下,讓府中的所有人都收拾起來,裝扮成百姓分批出城。今晚城門關閉前,帶上所有人,我們返回邊關。”
荀羽驚愕抬頭:“您這是……”
“你可以選擇離開。”
荀羽看了她一會兒,深深一揖:“當年將軍於亂軍之中救下荀羽,羽已無父母親族拖累,願為將軍謀取霸業,但憑驅使,至死不悔。”
“我其實對那個位置興趣不高。”周竹楨放下茶盞,“但是讓這麼一人坐也太糟心了。現在還不急著折騰楚寒,先做一做預防工作。”
“是。”荀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他苦思一陣,終於想起來了,“將軍,藥方在何處?”
“什麼藥……”周竹楨下意識接了半句就想起來了,她輕咳一聲,“等一下,我回房去取。”
荀羽在原處等著,過了大約一柱香時間,周竹楨手裡捏了張寫了字的白紙出來,交到他手上。
軍師仔仔細細地端詳了這藥方一番,驚奇道:“這紙張光滑潔白,細膩又有韌性,竟然看不出紋理;筆觸纖細挺直,墨跡清晰,竟不知是何種筆墨書就……果然是仙家手段!”
周竹楨表情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古怪,道:“這藥方你收著,我去收拾點東西,待會兒準備出發了。”
她回房間卸下鎧甲,仍舊穿上那身白色道袍,內心暗暗慚愧。
這還真不是什麼仙家手段。
她早就把藥方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剛剛荀羽一提才想起來,時間緊急,她也不耐煩等侍從準備筆墨,直接從儲物戒指裡找了張A4紙,拿黑色中性筆草草寫了藥方。
果然還是現代好,各方麵都方便很多。
道君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些便利的東西出自凡人之手有其必然性。修真者生命漫長,研墨書寫的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幾乎不值一提,因此這麼多年來也沒人想過去改進筆墨;但對於凡人而言,改進筆墨相當於將書寫和準備時間大大縮短,加快了知識和信息的傳播速度。
其他東西也是如此,能用一個清潔法術解決衛生問題的修真者自然不會想到去發明洗衣機。
她改變了一下回春丹的丹方,將其中幾味難以尋得的靈藥用藥性相似的凡品替換,簡化了製藥的流程和步驟。按照這個方子製出的藥固然是不如回春丹的藥效,對於凡人而言也已經很難得了。
她找了塊布,把鎧甲和幾件衣物打包起來,等到荀羽把一應事宜都安排妥當,他們在黃昏前出了城,和城外駐紮的驍勇衛會合,即刻拔營,趁夜回返。
直到離開京城一百多裡,周竹楨才下令就地駐紮休息,等天亮再趕路。
驍勇衛是周昭惠的親衛部隊,選拔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令行禁止,軍紀嚴明,這一係列行動完成得乾淨利落,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士兵都歇下了,周竹楨一個人坐在篝火邊,橘紅色的光映在她臉上,在她身後拖出一小個影子。
背後有腳步聲傳來,周竹楨並不回頭:“軍師還不去休息嗎?”
荀羽從旁邊拖了個小馬紮,坐在她身邊。
“羽想問問您,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周竹楨這次沉默了很久。
“先回去吧。”她說,“穩固軍心,北禦胡虜,剩下的……我還要想一想。”
“好。”荀羽並不追問,他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將軍,無論您想要做什麼,羽都會誓死追隨,也請您……不要覺得孤獨。”
周竹楨笑了笑。
“好。”她說,“去休息吧,明天不知道還有沒有麻煩呢。”
荀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無人注意這邊,周竹楨召出歸真,輕輕撫摩劍柄刻痕。
她的確對楚寒厭惡不滿,但她同樣也做不到貿然掀起戰火,視萬千無辜百姓性命為草芥。為將者可以為功成不顧萬骨枯,但她不能。
她是個修士,一生堅守正道,無論行事多荒誕不經,從來不做傷天害理之事,為一人之喜惡置蒼生於水火,她做不到。
她低聲道:“歸真,你說我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