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虛威壓籠罩了全場, 眾人麵色都有些發白。跟著容寬作亂的幾個高階修士更是驚懼難當, 聽到她說要算賬,駭得連連後退, 她話還沒說完,就轉身遁逃而去。
周竹楨頭也不回,反手一劍,數人已經屍首分離,連元神都被劍氣一同絞碎。
“既然來都來了, 不告而彆,不太合適吧?”她微微笑著說,“本尊想請各位小友喝杯茶, 不知各位,能不能給我這個麵子呢?”
喝茶?
什麼茶?
斷頭茶嗎?
眾人心底叫苦不迭, 麵上卻不敢違逆分毫, 隻能垂著頭唯唯諾諾答應。周竹楨一抬手, 金色的陣紋自她掌中延伸出來, 困陣成型,把這幫修真者全部扣在了其中。
含華道君很快帶著純寧和撤離的三萬名問道門弟子返回,純寧一見到周竹楨,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 撲通一聲跪下去對她行了大禮,連聲音都是哽咽的:“問道門純寧, 參見首座太上長老!”
周竹楨彎腰扶她起來, 沒有說話, 隻是拍了拍她肩膀。
純寧擦了把眼淚,立刻投入工作,一切開始恢複秩序。純寧吩咐高階修士清點傷亡人數,醫修們立刻陷入了忙碌之中。除去長淵、棲梧、明華三個臨陣反水的門派,其餘所有門派,包括文墨閣的兩位化神修士,都被軟硬兼施地“請”進了問道門。
四十多個門派的首座掌門和高階修士都被扣在了問道門,容寬在圍困問道門的這一段時間內拉了不少修真者過來,總人數累計接近兩千,還有不少濫竽充數的築基期修士。周竹楨一個都沒放過,命人挨個搜身,所有儲物法寶全部打開清查,凡是發現儲物法寶中帶有問道門徽記的物品,全部沒收財物,關押起來。
沒有人想到她竟然能活著回來,也沒有人想到問道門這麼快就翻了身。
這兩千人當中,許多人都搶掠殺害了問道門弟子。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處理贓物,這樣雷厲風行的動作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若在往常,有人要對他們搜身,還要強製檢查他們的儲物袋,這群修真者一定會奮起反抗,但如今周竹楨鎮在前頭,竟是無一人敢妄動。一片人仰馬翻之後,一大半的修真者都被關進了監牢。
沒有搜出贓物的修真者也跑不了,這一部分人被另外關押不起來,掌門發函,要求各派支付高額贖金贖人回去。
沒有一個門派敢不贖。
此次問道門損失十分慘重,傷亡弟子超過兩萬人,護山大陣多處損壞,大麵積的建築在戰鬥中坍塌,光是護山大陣燒掉的極品靈石,就超過了數十萬。
周竹楨派人去接掌了流雲派和靈獸宗的庫房與秘境,門下低階弟子悉數遣散。跟著流雲派作亂的三十多個中小門派無一幸免。一輪搜刮下來,倒是彌補了損失,還很有些剩餘。
守靜和長淵派眾人稍事休息,就向他們告辭,回了長淵派,也沒有帶走隴月。隴月經此一事,倒像是受了刺激,開始十分勤奮地修煉,準備閉關結嬰。
純寧忙了四五天,才勉強抽出一點時間,去含光峰與周竹楨議事。
“監牢裡現在關押了一千七百三十一人。”純寧說,“都是儲物袋裡搜出了東西的,不少人喊冤,說自己沒殺過人,隻是撿了東西……您看如何處置?”
“過兩天,派人在門派外頭搭個台子吧。”周竹楨垂著眼皮,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輪回轉世的機會還是給的。”
純寧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幾乎以為她是被人奪舍了。
“不再細查了?”
“不查了。”周竹楨平靜道,“按理說該全殺了的,之所以搜查儲物袋,也是為了照顧友派——處刑台就設在最近的仙城吧。”
“這……”
“有何不妥?”
純寧沉默一下,道:“沒有。”
“嗯。”周竹楨頓了一下,說,“明日把師尊的葬禮辦了吧。”
她穿了件雪白的道袍,長發一絲不苟地束進玉冠,戴了條雪白的抹額。明明容貌身形都和往常無異,卻似乎多添了幾分孤獨寂寥。
接連遭逢大變,親近的長輩和朋友一個個離世,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扛這份重擔的呢?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純寧卻突然覺得很難過。
“是。”她勉強笑了笑,問,“師姐,過兩天要開始籌備煉虛大典了,您有什麼想法?”
“從簡吧。”周竹楨說,“不必鋪張。”
她望著窗外的那一叢紫竹,一時又陷入靜默。
純寧告辭離開,周竹楨把水晶棺從儲物袋裡取出來,抱著滄海定波劍在棺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沉悶的鐘聲從天極峰遠遠傳來。
鐺——鐺——鐺——鐺——鐺——鐺——鐺……
問道門的弟子們陸陸續續醒來,不少人初時迷茫,繼而恍然,最終沉默。
化神道君隕落,鳴鐘七響誌哀;煉虛道尊隕落,鳴鐘二十八響;合道道尊隕落,鳴鐘四十九響。
含華過來陪著周竹楨扶棺下葬,她渡劫之後他一直守在邊上,也得了甘霖福澤,之前受的傷已經基本痊愈,精神也好了很多,隻是上了年紀,壽數有限,眼看也要到頭了。
他看了看躺在水晶棺裡的含光。
所幸坐化之前,還能看到下一代的孩子們成長起來。
按照慣例,遺蛻葬在含光峰後山,周竹楨親手刻了墓碑,又去了天極峰後山。
落劍崖是一麵黑色的山崖,刻上去的字卻是金色的。崖麵的岩石十分堅硬,非元嬰以上修為,無法留下一絲痕跡。
山崖的上半部分密密麻麻刻滿了金色的字。周竹楨站在崖下行了一禮,禦風飛上去,並指為劍,一筆一劃刻下含光道尊的名字和道號。
刻完最後一筆,她把額頭抵在黑色的岩石上,一顆水珠順著眼睫滴落下來。
以後,就再也不能哭了。
……
問道門在境內最大的雲霞城內設了座高台,一千七百餘名修真者,包括流雲派的化神修士穆倫,依次被押上了斷頭台,按修為從高到低依次處斬。
一名化神,數十元嬰,幾百金丹,千餘築基修士,這些人加起來都可以組成一個實力非凡的一流大派了,如今卻屍首分離,死無全屍。這些人的屍體被一把靈火燃成齏粉,頭顱堆放一起示眾三天後焚燒。
問道門並沒有對處決侵略者的事情做什麼宣傳,這個消息卻在修真者當中飛快地流傳,迅速傳遍瀛洲。
人皆震懾。
三月以後,煉虛大典在問道門天極峰舉辦。
周竹楨身邊擱了套衣冠,霜色的禮服,黛藍的絲絛,梅花的簪冠,雪白的鬥篷。
禮服上用群青絲線繡了一對振翅欲飛的青鸞,袖口內襯都繡上了不同功能的符文,針腳細密,做工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