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因為報酬不夠,一切尚有商量的餘地。
可周竹楨的每一個問題都正中要害, 無情地擊碎了他的幻想。
但這些問題, 卻是他們無法回避的。
他坐了一會兒,很艱難地站起來, 朝她深深鞠躬:“謝道尊。”
周竹楨肯跟他講這番話, 已經是真心實意地站在他們的角度上為他們考慮了。她大可以什麼都不說, 替丹華派搶回道場後, 拿了報酬就回去。
“晚輩……告退。”
他退到殿門口, 轉過身終於還是沒繃住,抬手抹了下眼角。
“等一下。”
寧真焱狼狽地擦了擦眼淚, 轉過身。
周竹楨站起來,走到他麵前。
“如果你們無處可去, 我倒是有個提議。”周竹楨負手道, “你可以帶著剩下的丹華派弟子加入問道門。”
“遵守問道門門規,承認問道門弟子身份。”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問道門不會給你們提供任何特殊照顧。”
“但一切待遇, 和問道門同階修士等同。”
周竹楨讓林羨把寧真焱護送回去,給他留足考慮的時間。
加入問道門,意味著他們頭頂上有了問道門弟子的光環, 從此以後和問道門弟子享受相同的資源, 受到問道門庇護。
如果寧真焱願意加入問道門, 問道門將會立刻增加一位化神後期修士,數百位高階丹修,對於門派來說當然是十分有利的。
但這同時也意味著, 丹華派的徹底解體。
她不強求。
……
林羨把寧真焱送回了他們藏身的一片山穀。
山崖上有個幻陣,上千名丹華派弟子就藏匿在裡麵。流亡生活十分艱苦,他們不得不向埋頭苦修的上古修士學習,在山洞裡開辟洞府。丹修的主要修煉方式就是煉丹,但煉丹是會產生煙霧的,白天未免目標太大,隻好晝伏夜出,晚上才敢稍微修煉一下。
這樣的生活他們已經過了幾十年。
外麵陽光燦爛,寧真焱回到昏暗的山洞中,不免有些愣怔。
“怎麼了寧道友?”林羨問。
“……沒事。”寧真焱慢慢回過神來,“道友請先休息片刻,我們得先開個會,商議些事情。”
“無妨無妨。”林羨擺手,“你先忙你先忙。”
寧真焱召集了丹華派僅剩的六名元嬰長老,在一間石室中開會。
“……宸元道尊承諾,如果我們加入問道門,一切待遇和問道門修士等同。”寧真焱把周竹楨的話複述了一遍,環顧了圍坐在石桌邊的元嬰修士們一圈,“不知道大家怎麼看?”
“我不同意!”一位白發蒼蒼的元嬰修士一拍桌子,頗為激烈地反對,“周宸元這分明是趁火打劫!隻要我們加入問道門,所有的典籍功法靈石丹藥,自然都歸問道門所有了!她想得倒好!”
“如果我們再努力一下,或許有機會奪回道場……”另一名女修皺眉道,“就算我們加入了問道門,真的能夠和問道門修士享受相同的待遇嗎?他們會不會拿了典籍和積蓄,就對我們冷眼相待,甚至聯合起來排擠我們?我聽說那位道尊對丹修似乎不怎麼友好……”
“大家在這裡困了很久了。”另一位青年模樣的男修歎了口氣,“若不是那位魔君出手相助,真媛和真昭,還有那五十多個金丹修士,如今都被人扣在外麵奴役……就算不並入問道門,我們還能奪回門派嗎?就算我們奪回了門派,難道還有機會恢複原本的勢力嗎?”
一時間眾人皆默。
的確,如今的他們,就算是重建了門派,也無法擁有從前的地位和勢力了。
而沒有從前的勢力,就不可能獲得從前的資源。
如果那位道尊真的兌現諾言,給他們和問道門弟子同等的待遇,那麼他們也能和問道門弟子一樣擁有頂級門派的資源……
“道君,您怎麼想?”一位長相秀氣的元嬰女修問寧真焱,“加入問道門,我們或許能得到資源和庇護,但……永遠都不能複派了。”
丹華派解體,對寧真焱來說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她看起來十分消瘦,坐在一把半圓形的靠椅上,椅子下方裝了四個輪子。水紅色的長裙垂落,自膝蓋往下空空蕩蕩。
寧真焱沉默半晌。
如果他能夠保護他們,那幾十名金丹修士不會被人擄走,真媛也不會被砍斷雙腿關押數十年。
他保護不了他們。
他歎了口氣,站起來。
“我們加入問道門。”
修真曆兩萬六千九百二十四年,丹華派流亡勢力解體,首座寧真焱率剩餘弟子七百二十三人加入問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