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準備就緒, 禦蒼卻有些擔憂。
“如果周宸元不敢來,我們該怎麼辦?”
“不敢來?”重穋一哂, “不敢來, 那就證明她根本無和談之意,所謂道魔和解,不過是周宸元為了滿足她個人野心扯出的幌子!我等當率玄門眾修誅之!”
“無論她敢不敢來,我們都必須殺了她。”他又低語道,“危羽已經傷愈,隨心也渡過煉虛天劫,此時不殺她, 若是再過一段時間,道門出現了更多的煉虛修士, 我們就很難殺死她了……瀛瑒兩洲近三百年戰爭, 若是道門有了喘息之機,豈能不報複我們?”
“是。”禦蒼點頭,“全憑前輩安排。”
重穋派了林羨前往瀛洲, 接周竹楨至瑒洲議和。
林羨第一次“代表”整個魔門的形象去辦這一件大事,走得喜氣洋洋眉飛色舞。禦蒼一臉不忍直視, 危羽也彆過了眼神。
……智慧的人大抵相似, 智障的人卻各有不同。
雖說他覺得周宸元不會在瀛洲對林羨動手, 但要是她覺得乾掉一個算一個,既然這丫都送到麵前了,先殺了他也不錯……那林羨就涼了。
煉虛初期跑煉虛中期麵前不是羊入虎口嗎?況且周宸元那是一般的煉虛中期嗎?
危羽沒說什麼,重穋卻喊住了林羨。
“林道友。”他朝著林羨走過去, “稍等一下,那個……”
林羨:“嗯,怎麼啦?”
“那個……你稍微還是收斂一點。”重穋很含蓄地說,“周宸元嚴肅刻薄,極重規矩,你不要激怒了她……到時候和談不成,反而拔刀相向,對大家都不好,你說是吧?”
——你這麼囂張,很容易遭雷劈的。
林羨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他咳了兩聲掩飾了一下,板起臉一本正經道:“前輩這是說的什麼話,羨雖然不拘小節,正事上還是很靠譜的,不必擔憂。”
重穋:“……”
更擔心了。
林羨此次禦渡空舟,率魔門兩名化神,十八元嬰前往迎接,不管他本人靠不靠譜,至少這個排場肯定是夠格了。月白色的渡空舟落在問道門山門口,林羨帶著人下船迎接,過了一會兒,四隻青鸞駕著雲車,從問道門內飛了出來。
周竹楨仍舊是一身雪白道袍,披著玄青絲緞的薄鬥篷,從雲車裡下來,表情十分冷淡。
她身後跟著四名高階修士,兩名元嬰,兩名金丹,文質彬彬,不苟言笑,一看就是學術型人才。
林羨於是也一臉嚴肅地上前一揖:“晚輩魔門散修林羨,見過宸元道尊。”
他身後的魔門修士隨他躬身拱手。
“免禮。”周竹楨道。
“晚輩奉重穋魔尊之命,代表魔門前來迎接道尊至瑒洲和談。”林羨很客氣地道,“道尊是隨我們一起乘渡空舟,還是自備車駕,由晚輩帶人引路?”
“既然派了你們來接,就乘渡空舟吧。”周竹楨笑了一笑,一揮手,青鸞雲車自回派內,她領著道門修士上了渡空舟。
——問道門的車駕並不是首座私產,而是門派所有,要是真打起來,車壞了還可以修,青鸞還不知道能不能湊齊四隻。
省省錢吧。
周竹楨和林羨客套了兩句,彼此都裝作不認識對方。林羨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在船艙的最上層,涵蓋了一整層船樓的範圍,他自己則跟著其他隨從住在下麵。兩人也沒有過多交流,安置下之後,周竹楨就設了各種禁製隔絕神識探查。
當然,隔絕的隻能是低階修士的神識。
周竹楨和林羨隔著一層船艙用神識溝通。
“道友近日可好?日前聽聞你進階煉虛,時勢所迫,未曾遣使祝賀,失禮了。”
“客氣什麼,咱倆都過命的交情了。”林羨道,“重穋不信任我,沒有告訴我什麼有價值的信息,隻讓我跟著他們一同行動——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你自己當心。”
“我知道。”周竹楨頓了一下,“林羨。”
“怎麼?”
“如果這一次我贏了。”周竹楨道,“魔門需要一個領導者作為代表簽署盟約,你可願……”
“宸元。”林羨打斷了她的話,“我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加入任何一個門派,也不會加入哪個門派。我很厭煩那種被束縛的感覺,不得不帶上麵具,和各種各樣的人虛與委蛇——我很佩服你能夠擔負這樣的責任,可我做不到,也從未做過,我沒有想過對那麼多人的身家性命負責……抱歉。”
對麵沉寂了許久。
“我知道了。”
林羨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直覺她應該有些失落。
他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他們倆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起初不是,最終也不會是。
林羨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他從蒲團上站起來,在船艙裡來回踱了兩圈,仰麵倒在軟榻上。腦海裡回憶起的卻是天魔封印前初見那一眼,她手持長劍,半身浴血,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扯了被子蒙住頭,在床上翻滾幾圈,竭力想要把那一幕從記憶裡抹去,卻無法控製自己反反複複地回憶那段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