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安沒有說話,從閉目養神中睜開眼晴,與陸濃四目相對,兩人的呼吸相交,陸濃能聞到裴寂安身上的消毒水味,裴寂安也能聞到陸濃身上的幽幽花香。
裴寂安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淡淡說,“既然醒了,就坐好。”
陸濃:“……”好得很。
她坐起身來,拿開裴寂安的外套,從他懷裡坐到汽車一側,不和裴寂安有一絲一毫的身體接觸,看起來像是賭氣,可臉上卻沒有生氣的表情,反而異常淡定。
裴寂安懷抱一空,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什麼也沒抓住。
到山口的小河邊,汽車隻能走到這裡,裴錚把車停到路旁,轉頭說,“爸,到家了,下車吧。”
陸濃瀟灑推開車門下了車,沒管身後的三個男人們,徑直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裴錚和沈既明對視一眼,然後對裴寂安說,“爸,我和老沈去部隊還車,您跟著陸濃回家吧。”
說完啟動汽車揚長而去。
那邊陸濃大步流星走過小橋,要不是地形開闊,按照她這個速度,轉眼就會不見蹤影。
裴寂安隻好穿上外套,快步走了一段路,等離陸濃不遠後,又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
誰知前麵陸濃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裴寂安便也停下腳步,就見陸濃轉過身來,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
直到走到他的麵前,陸濃直視裴寂安的雙眼……與他擦肩而過。
她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在走回頭路。
裴寂安鬆了一口氣,思索片刻,跟上了陸濃。
到了小河邊,陸濃坐到岸邊,脫下鞋襪,腳腳試探伸到河岸淺淺的溪水裡,月光通明,照亮潺潺流水,波光粼粼,淺水裡的鵝卵石光華可鑒。
唯一不好的大概是三月份從山上流下的溪水還有些清涼,卻正合陸濃心意。
“你在乾什麼?”裴寂安皺眉。
陸濃坐在溪水邊抱胸,“看不出來嗎?玩水啊。”
說著還故意踩踩水,揚起一陣小水花,流水劃過腳背,還挺舒服。
裴寂安不讚同地說,“彆鬨了,水很涼。”
陸濃不搭理他,仰頭看著天邊的星月,在沒有工業汙染的年代裡,夜晚的星空真的美極了。
裴寂安在原地站了片刻,見陸濃鐵了心不聽話,隻好走過來,居高臨下看了陸濃一會兒,然後坐到她的身邊。
兩人一個看天空,一個看河岸,靜靜不說話,遠處蟲鳴鳥叫,蛙聲一片。
月亮又大又圓,月光灑向大地。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裴寂安聽陸濃念詩,轉頭看她,就聽陸濃接著感歎,“李白家裡肯定很有錢啊。”
裴寂安:“……何以見得?”
陸濃用一種“這都不懂”的眼神看裴寂安,“誰小時候看月亮稀奇,看白玉盤不稀奇啊?家裡白玉盤太多了吧。”
裴寂安:“……”聽起來似乎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
半晌,陸濃從水裡收回腳腳,踩到地上,轉過頭來直勾勾看著裴寂安。
裴寂安:“??”
兩人對視良久,就在陸濃失望之際,卻見裴寂安歎了口氣,脫下外套,解開中衣,脫下來包裹住陸濃白嫩的雙腳。
陸濃滿意了,同時又有些好奇地問,“你為什麼每次都不用外套?”
裴寂安一頓,捕捉到陸濃華話裡的“又”字,想明白這可能是陸濃的試探,無奈不已,他穿上外套輕聲解釋,“因為是軍裝。”
“原來是這樣。”陸濃恍然大悟。
陸濃:“雖然你的回答滿足了我的好奇心,但你還差一步,應該猜到了吧,這就是我們之前的記憶,還差一步,趕緊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裴寂安哭笑不得,對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妻子簡直束手無策,打不得罵不得,隻能任由她作妖,“還差什麼?”
“我的腳很涼呦。”陸濃搖著手指提醒他。
裴寂安:“穿上鞋子就不涼了。”
可惡!果然失憶了感情就會倒退,都忘了給她捂腳這一步。
陸濃瞪裴寂安,裴寂安輕笑,陸濃指著裴寂安的鞋,語氣惡劣地說,“我要穿你的鞋,我的鞋子一點也不暖和。”
“胡鬨。”裴寂安說。
不知為何,陸濃明明是很無理取鬨的,可是裴寂安的心情卻越發愉悅,這種愉悅打心眼裡透出來的,仿佛潛意識告訴他,他很高興。
可他實在不應該高興。
陸濃撇嘴,擺爛道:“隨便吧,你不脫我就不走。”
裴寂安抿嘴,僵持一陣,抬頭看看四周沒有人,將鞋子脫下,赤腳踩在泥地上。
陸濃勾起嘴角,穿上了他的大鞋。
小腳套大鞋,走路一帶一帶的,陸濃絲毫不在乎,把自己的鞋子甩給裴寂安,拖撒著鞋子往家裡走。
興致來了,邊走邊唱:
“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
陸濃的開心是顯而易見的,因為經過這幾次試探,她確定,即便裴寂安失去記憶,但在他心中,自己仍舊是不同的。
從在病房見麵開始,裴寂安明明失去了所有記憶,但當她因為生氣走出病房,他還是第一時間跟了出來,事後想想,這和裴寂安的人設未免衝突了。
她敢保證裴寂安對待陌生女人絕不是這種態度,哪怕彆人告訴他“陌生女人”是他的妻子,他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是不是說,雖然裴寂安失去了記憶,可他潛意識裡仍然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