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女主角,蘇越梨提前半個小時到了酒店,劇組定的包廂是三樓的尊和堂。
蜂蜜色的大理石樓梯盤旋而上,燭台形狀的水晶吊燈流光溢彩,走過擺著織錦鍍金家具的轉角,蘇越梨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看到了江顏。
一身裸色真絲長裙的江顏隨手將鑰匙扔給了泊車小弟,攏著長發轉身上了二樓,姿態嫻熟,顯然是這裡的常客。
“二樓那裡是?”
“是莫斯汀西餐廳。”助理小冰指著牆上18世紀風格掛毯上的銀線刺繡示意圖提示道,“那裡寫了。”
“這樣。”
蘇越梨笑了笑,轉身繼續上樓。華凱名聲斐然,女主來這吃飯,或許隻是巧合吧。
莫斯汀西餐廳
江顏熟門熟路的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戴白手套的侍應生很快為她送上了頭盤和主菜。
“我今晚還是點Da.vid拉琴。”
侍應生欠了欠身,“好的,女士請稍等。”
很快,一個穿著燕尾服的清秀青年就提著小提琴站到了江顏桌前。
“江小姐今晚還是聽《The Lark Asding》嗎?”
江顏點了點頭,搖晃著高腳杯中的Bollinger香檳,托腮欣賞起青年弓弦間跳動的優美旋律。
一曲終,青年頷首行禮,江顏毫無保留的鼓起了掌,“每一次聽Da.vid你拉《The Lark Asding》,我都覺得自己好像到了沃恩·威廉斯筆下的英國田園,空靈,寥闊,飄渺。”
“你拉得太棒了!”
江顏的稱讚讓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片刻,他低聲說道:“江小姐,下次您來,我估計就不在莫斯汀了,這段時間,您對我的鼓勵,真的很感謝。”
江顏一驚,“為什麼?你不是說你和你女朋友能在A市堅持下來,全靠這份工作嗎?難道你要放棄了嗎?”
“當然不!我永遠都不會放棄自己的音樂夢想!”
青年急聲反駁道,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對客人有些失禮,臉瞬間脹得通紅,提著琴就要給江顏鞠躬道歉:“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不不不,我們是音樂上的知己,你不必向我道歉。”江顏放下了酒杯,將青年扶了起來,“如果你有什麼煩惱和苦衷,可以告訴我。我很願意幫你出些主意。”
都說士為知己者死,江顏這樣上流社會的大小姐,這麼尊重自己,青年感動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實不相瞞,是因為我父親生病了,我是獨生子,他一心希望我回老家找一份穩穩當當的工作。我為了追求夢想,漂泊在外,這麼多年一事無成,逢年過節連給父母儘孝心的錢都少得可憐……”
“所以你就要辭職?”
江顏搖頭,“莫斯汀的時薪和tip都很不錯,如果你是缺錢,就更不應該離開這了。”
青年臉一紅,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江顏微微沉吟:“是不是因為Jeff?”
青年連忙擺手,“不,不是的。跟Jeff沒有關係,是我……”
江顏越/發篤定,“那好,我讓waiter把Jeff叫過來,我當麵問問,究竟為什麼你要辭職。”
“江小姐,不要找Jeff。”
青年緊攥著手裡的小提琴,為難道:“他是領班,您這樣直接問他,會讓他下不來台的。”
“果然跟他有關。”
江顏冷哼,“他記恨的不是你,是我才對。不行,我要投訴他,有這樣的服務人員,哪個顧客還敢來莫斯汀消費。”
“不不不江小姐,你真的誤會Jeff了,他絕對不敢記恨您的,他……他隻是覺得我礙眼罷了。當初我能找到莫斯汀的工作,還要多虧Jeff介紹,求您,不要去投訴他。”
Jeff是莫斯汀餐廳小提琴手領班,一開始,江顏每晚來莫斯汀吃飯是點得都是他。江顏性格溫柔,對他們和善尊敬,給起小費來更是數一數二的大方,是每一個服務生都喜歡的善客。
可是在江顏偶然聽過Da.vid拉琴後,她就再也不點Jeff 了,給Da.vid的小費更是遠超從前,這麼一點就是一個月,更重要的是,聽說江小姐還要介紹Jeff去樂團。
這一切自然讓Jeff對Da.vid嫉恨不已,Jeff是莫斯汀的老員工,和餐廳經理關係親密,踢走Da.vid,對他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
江顏歎氣,“說來說去,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我幫你打聽了,兩個月後,市交響樂團會有一個內部招聘。”說著江顏從包裡掏出了一張名片,“你想成為作曲家,但作曲家也要吃飯,不如先找一份工作,再徐徐圖之。”
“這是樂團負責人的聯係方式,到時候,你可以報我的名字。你水準這麼高,隻是因為不是畢業於音樂學院就過不了簡曆初篩,實在是太可惜了。聯係他,他會讓你直接進複試的。”
Da.vid激動地渾身顫抖,差點連手裡的小提琴都握不住,“這麼多年,除了我女朋友,隻有您相信我能成為一名真正的作曲家,其他人隻會覺得我不自量力,能遇見您,是我的幸運。”
他小心的接過了名片,如獲至寶般放進了胸前口袋,“太感謝您了,江小姐,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
江顏紅唇微勾,眼中閃過一絲滿意,麵上卻很是謙虛,“我幫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夢想。”
她輕抿了一口酒,狀似隨意的問道:“對了,我聽說你和你女朋友經濟並不寬裕,離開莫斯汀,這兩個月你有什麼打算嗎?”
Da.vid赧然搖頭,“我和我女朋友雖然不濟,但兩個月總是熬得過去的。”
江顏搖頭,“熬過去,怎麼,打算頓頓吃饅頭鹹菜啊。你能熬,你女朋友也能熬嗎?這年頭,能這麼不離不棄的女孩子可不多見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她。”
提起女朋友,內向的Da.vid麵露幸福,“菲菲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孩,江小姐,實不相瞞,這幾年,我在莫斯汀掙的錢咬咬牙也能在A市付個首付了,但我卻全投入進了買作曲設備。“
“她父母總催我們結婚,換另一個女孩,肯定會有怨言了,但菲菲沒有,這麼多年,我一直沒能做出什麼像樣的曲子,但菲菲她卻總是那麼毫無保留的支持我,鼓勵我,沒有她,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說到這,Da.vid害羞的撓了撓後腦勺,“實不相瞞,其實江小姐您的聲音和菲菲有些像,所以第一次見您,我就覺得您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事實證明,您也真的幫了我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了。”
似乎是被這對小情侶真摯的感情感動,江顏拭了拭眼角,柔聲說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至於報答我,這樣好了,我小時候雖然也學過小提琴,卻隻是入門,這兩個月,不如你當我的小提琴家教好了,我按市場價付你時薪,好嗎?”
這算什麼報答?Da.vid知道,江顏這是變向幫助自己,連忙想要說自己不收費,卻被江顏揮手製止,“馬上就是中秋節了,為什麼不趁這機會為你的女朋友準備一份禮物呢?即使是再安貧樂道的女孩子,也有對浪漫的幻想啊。”
仿佛被戳中死穴,江顏的話瞬間讓Da.vid想起女友對小姐妹收到鑽石項鏈的羨慕,他眼眶有些泛紅,不願收費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
他想給菲菲一個驚喜。
Da.vid深吸了一口氣,彎腰對江顏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江小姐。”
江顏微笑搖頭,“這樣,我們就約在每天下午三/點好了,這是我的聯係方式。”
“對了,下次見麵,就不是在莫斯汀了,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呢。”
Da.vid認真的記下了江顏的電話,“我叫閆鵬。江小姐呢?”
江顏一口飲儘了杯中酒,在心底暢快的默念了幾遍閆鵬的名字,起身回道:“我叫江顏。”
感念江顏的幫助,閆鵬提著琴一路將江顏送出了華凱酒店,甚至陪她一路等來了代駕,這才轉身回酒店。
“越梨,怎麼了?”
蘇越梨揉了揉仍有些脹痛的太陽穴,升起了車窗,輕聲對司機老呂說道:“沒事,我們走吧。”
見她雙頰酌紅,眼神渙散,助理小冰連忙遞上解酒藥劑,“都怪我,剛才應該幫你多喝幾杯的,你不知道,從小我爸就拿筷子蘸酒讓我嘗,我酒量被鍛煉得可好了。”
蘇越梨一口喝下味道古怪的解酒藥,嬌美的臉皺成了一團,“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酒量太低。再說,總有些人的敬得酒是不能替的,這可是誠意問題。”
小冰拿過披肩替蘇越梨蓋上,“頭還暈嗎?你先休息一會,到了我叫你。”
蘇越梨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腦海裡卻一直回想著剛才在華凱酒店門口看到的畫麵,那個提著琴陪在江顏身邊的人是誰呢?
江顏來華凱酒店,就是為了見他嗎?
他一定是個重要的劇情人物,讓她想想,會拉小提琴,難道是閆鵬嗎?
《千金逆襲》裡,重生女主進入娛樂圈後,結識了金牌作曲人閆鵬。
閆鵬稱得上是女主天後之路中一位重要的貴人,一生幫女主寫了很多歌,讓女主在日漸衰頹的樂壇走出了一條錦繡之路。
可是這麼算來,時間線卻不對啊。
畢竟如今女主還沒有進入娛樂圈,怎麼會提前認識閆鵬呢?
難道是劇情發生了偏移,還是她猜錯了?
想多了,腦袋便有些隱隱作痛,蘇越梨揉著太陽穴側頭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路燈,心中竟恍然升起了一股不真實感。
這段時間的奮鬥,她遇見的坎坷與挑戰,劇組和身邊的每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今天再次遇到江顏,遇到疑似劇情人物,才提醒了她,這是一個電視劇中的世界,而她,要努力掙脫這具身體宿命般的女配命運。
中秋節當晚,是《暗戀》的首播日,蘇越梨帶上了月餅,去安康醫院陪蘇母一起過節。
既然是過節,和家人團聚自然是人之常情。
蘇越梨給護工劉姐放了假,決定今晚親自陪護蘇母。
《暗戀》的播出是在7:30黃金檔,剛剛下午,蘇母就提前將電視轉到了獼猴桃衛視,興致勃勃的看著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的預告,一麵看,一麵還要向往來的醫生護士炫耀:“這個《暗戀》裡麵的女主角是我女兒。大家今晚有時間的,一定要多多支持啊。”
蘇越梨提著月餅到時,正趕上蘇母向查房的小護士炫耀。
她倚門看著蘇母臉上難得的光彩,心中是暖融融的寧馨:這就是家人吧,為你每一點成功而喜悅,自豪。
送走了護士,蘇母才發現女兒到了,連忙招手,“來了多久了,渴不渴?快,茶幾上有橘子,還是小劉新買的,可甜了。”
劉姐站起身接過蘇越梨手中的月餅盒,親近的說道:“蘇姐這幾天逢人就介紹大家看獼猴桃衛視,這座醫院啊,估計都知道我們817房的蘇姐是大明星蘇越梨的媽媽了。”
“那感情好,我們電視劇收視率要是高,說不得也有我媽的功勞。”
蘇越梨將兩盒月餅送到了劉姐手上,感念她這段時間的用心,又額外加了個過節紅包,這才笑吟吟的送走她。
闔上門,她開了盒蛋黃流心月餅給蘇母,“媽,快嘗嘗,都說這個口味是最好吃的。”
蘇母吃了兩口就放下了,“是挺好吃的,就是感覺不像月餅,倒像是蛋糕。”
“這麼多年,月餅的樣式也是越來越多,但說起來,我最喜歡的,還是小時候吃的五仁月餅。”
蘇越梨啞然,“那,要不我現在去給你買點五仁的?”
“算了,不過是隨口一提罷了。”
“對了,今天是中秋節,你有沒有給小霍家送節禮?”
蘇越梨為難,“這……”
這段時間,她忙著拍戲,又沒有任務要完成,竟一時把男主給忘了,罪過罪過。
她掏出手機,給霍之昀發了條微/信,卻一直沒收到回複,頂著蘇母灼灼目光,她手心微潤,隻好又給他打了個電話。
嘟了好幾聲,電話那頭才接通。
“喂?”
“霍之昀,中秋節快樂!”
“中秋節?已經是中秋節了嗎?”
蘇越梨啞然,“你這段時間在乾嘛?怎麼連今夕何夕都不知道?”
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咳嗽,他聲音有些沙啞,“不好意思,遊戲馬上就要內測,我這段時間忙得有些晝夜顛倒,所以連今天是中秋都忘了。”
真是個工作狂。
“對了,我想問你霍爺爺家的地址是哪,我媽準備了些節禮,讓我給他老人家送過去。”
霍之昀拿過咖啡杯,卻發現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見底了,隻好端起杯子下樓,“不用了,爺爺報一個夕陽紅療養旅行,和一大票老戰友去外地了,幫我謝謝阿姨的好意。”
“去外地了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這樣,沒什麼事……啊……”
蘇母推了女兒一把,做著唇形輕聲道:請小霍過來一起過節嘛。
“那個,你一個人的話,要不要來安康醫院和我們一起過節?”
霍之昀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大理石桌麵上,看著錚亮平底鍋反射/出的胡子拉碴的自己,挑了挑眉,啞聲笑道:“好。”
“那……一會見?”
“嗯。”
掛了電話,蘇越梨對蘇母聳了聳肩,“他一會就來。”
“你有沒有問小霍吃過晚飯沒有?對了,冰箱裡有我給你包的蝦仁餛飩,一會你要是餓了,就煮點吃。”
見女兒麵露不讚同,蘇母又連忙補充道:“醫生也說了,我可以偶爾下來走動走動,包餛飩又費不了多少事。”
“好了好了,這不是今天過節嗎?下次啊,我不包了好不好?”
蘇越梨這才轉怒為喜:“你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等病好了,你想包多久都行!”
提起治病的事情,蘇母的臉上多了幾分真實的傷感,病房裡歡樂溫馨的氣氛竟一時也有些凝固。
蘇母患的是白血病,平時的治療,不過是維持現狀,最關鍵的,還是要骨髓移植。
偏偏蘇越梨和她不匹配,如今唯一的辦法,也隻能等骨髓庫的通知。
擔心蘇母多想,蘇越梨連忙提起拍攝時的趣事逗蘇母開心,“我們有一場戲啊,是要拍大雪天。可現在還是9月,哪有大雪。偏偏造雪機融得又快,為了做出鵝毛大雪的效果,導演就想了個辦法。”
“他讓工作人員在高台上撒泡沫,偏偏有一個配角,他對泡沫過敏。結果到他說話的時候,他齜牙咧嘴了半天說不出話,導演就生氣:你怎麼回事?”
“他一直擺手,導演就奇怪,怎麼了這是,忍不住上前問,結果他阿嚏一聲,生生打了個大噴嚏,把導演眼鏡都給噴歪了,把我們逗得哈哈大笑”
“你說好不好笑?”
蘇母幫女兒拂了拂碎發,知道女兒有心逗她開心,配合的點頭,“好笑。”
兩人聊了一會劇組趣事,蘇母靜看著梔子花般嬌美清純的女兒,突然輕聲問道:“小梨,當初,江/家/幫你訂了這門親。媽一直沒有問你,這門親事,你勉不勉強。”
“婚姻畢竟是終身大事,媽隻擔心,你心裡不喜歡小霍?要是不喜歡,媽寧願退親,也不想讓你……”
“媽!”
退親?可不能退親,至少,不能她先退親。
見蘇母依然麵露擔心,蘇越梨絞儘腦汁編道:“我怎麼會不喜歡霍之昀呢?他個子高,人長得又帥,還是大明星,對我也好,我啊,喜歡他喜歡的不行,真的,絕對沒有勉強……”
一陣低咳傳來,打斷了蘇越梨滔滔不絕的表白。
她扭過頭去,赫然發現手裡提著幾盒大閘蟹的霍之昀長/腿交疊倚在門邊,見她望來,男人眼中劃過一絲愉悅,“我敲了門的,可是一直沒有人應,所以……”
該死!獼猴桃衛視的廣告聲也太大了吧!
嘈雜熱鬨的廣告聲裡,剛剛“單方麵表白”完的蘇越梨呆若木雞,看著英俊的未婚夫久久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