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他滿身都是腥風血雨中走來的淩厲,如今睡了一覺,卻隻剩下疲憊了,走過多少路越過多少山之後懶懶的疲憊。
她抿唇,輕笑:“沒想到一下子睡到這個時候了。”
說著,她的腿動了動,示意他放開。
他卻是依然禁錮著她,就不放的。
顧嘉無奈了,看看錦帳外麵,外麵自然是沒有人的,但是這會子了,丫鬟們自然都是準備好了洗漱之物,巴巴地等在門外聽著動靜,隻等著裡麵有動靜就摸進來伺候的。
當下也不敢太大聲,隻壓低了聲響道:“彆鬨了。”
齊二卻一個翻身,直接更把她壓了:“怎麼是鬨,我還困,還想再睡一會兒。”
顧嘉聽他聲音透著疲憊,再想他如今憔悴的樣子,頓時心疼了,抬起手撫摸著他的頭發,溫聲道:“那也得起來,先吃點東西,肚子裡好歹彆餓著,吃了東西再繼續睡。”
想想,還是不行的:“先去父親母親那裡請個安,要不然你回來就鑽到自己屋裡不出去,那算什麼,總不能讓做父母的過來看你。這幾天母親可是念叨著你,日日擔心的。”
齊二聽她這小嘴兒叭叭叭的一下子說出一堆的大道理來,一時也是無奈,抬起手,用拇指輕輕壓住她的唇:“我怎麼不知道,你竟有這等本事,說出這麼多有道理的話來。”
他的大拇指指腹略有些粗糙,壓在唇上,磨蹭得有點疼,也有點麻,更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顧嘉略一歪頭,躲過了,想想他說的話,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上輩子,她都是聽他說各種道理,教導自己這個那個的,沒想到,這次竟然輪到她來教導他了?
果然重活一世就是沾光。
顧嘉頓時來精神了:“你且想想,難道不是這個道理?我知道你累得很,但睡了一覺,總得過去拜見下,然後吃飽喝足再躺下。”
齊二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
顧嘉一喜:“那就對了!”
她可真是個賢惠的妻子,已經能規勸夫君了。
齊二卻道:“不過,嘉嘉要答應我個條件。”
還有條件?
顧嘉有些不敢相信,齊二竟然和她講條件?
但是想想他這幾天怕是累得不輕,看他深陷的眼窩,不知道幾天沒睡好了,當下心疼他,也就順著他了:“你說。”
齊二兩隻有力的長腿越發肆無忌憚地壓製住顧嘉的,大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臉頰,之後開始提要求了:“我想喝雞湯,就是上次你做的那種。”
顧嘉聽著,倒是意外,挑了挑眉:“上次你是怎麼說的?”
其實她更想說,齊大人,上輩子你是怎麼說的?
齊二:“上次歸上次,我如今卻是想喝了。”
顧嘉答應了:“好,那你起來吧。”
齊二卻得寸進尺:“我還有一個要求。”
顧嘉:“……齊大人,請說。”
齊二凝著手底下這精致嫵媚的婦人,看著她那一張一合的嬌嫩如花瓣一般的小嘴兒,啞聲道:“我要你等下陪我一起睡。”
顧嘉:“這可不行!”
齊二聽了:“為什麼?”
那聲音,失落又委屈。
顧嘉簡直覺得好笑了,好笑又無奈:“你看看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等下你歇下睡著,我怕是還得去打理元家裡的諸事,你也知道,最近發生了這種事,家裡上下前後都亂了套,母親是不怎麼管事的,大嫂又懷著身子,這些事,可不都得我來。就算我不管事好了,我是府裡的二少奶奶,是當兒媳婦當孫媳婦的,大白天的陪著你在屋裡睡覺?彆人不嫌棄我,怕是也得笑話死我。”
齊二卻用那深陷的眼睛看著她,眸中是顧嘉看不懂的光芒。
顧嘉微怔了下,她總覺得齊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齊二低歎一聲,重新抱住了顧嘉。
他將他的臉埋在她的頭發來,低聲道:“嘉嘉,你說人活著,最重要的是什麼?”
顧嘉不明白為什麼齊二好好地問出這種問題,想了想道:“銀子吧。”
有了銀子,才能過好日子。
齊二啞然失笑,寵溺又無奈地將手指插進到顧嘉的頭發中,低聲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一直到當我和七皇子對峙,在黑暗的皇宮之中,我們彼此占據一方,互不相讓。”
他的聲音幽靜沙啞:“當時我根本不能合眼,我想,七皇子也沒合眼,他在前殿,我在後殿,我們的距離那麼近,近到彼此都在這小小的皇宮之中,近到一抬眼我們都能看到同一盞燈籠。”
“我和他都又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打敗對方。成王敗寇的道理,我們都懂,所以我們之間注定有一個活下來,另一個死去。”
“活下來的會名垂青史成就一番功績,會去塗抹書寫這一段曆史,而死了的卻什麼都不能做了,他會成為史書中一帶而過的那個失敗者,或許還是一個被抹黑的失敗者。”
“當時我睜著眼睛,望著黑暗中城牆上的燈籠,我不知道我會是死去的那個,還是活著的那個。”
顧嘉怔怔地望著齊二,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站在黑暗中挺拔而立和七皇子對峙的齊二。
削瘦,淩厲,緊握著手中的劍,寸土不讓。
讓一分,就是死。
黑暗中,隻有兩個人呼氣的聲音,一下一下的。
過了許久,齊二又重新說話了:“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我就這麼死了,那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顧嘉聽著這話,卻突然想起來當齊二沒回來時,她聽到七皇子戰敗的消息,心中湧起的那股淡淡的惆悵和無奈。
那是對失敗者的些許憐憫吧。
畢竟誰都可能是失敗者,七皇子可能是,齊二可能是,勝利了的人看到失敗者,總是會有一種恐懼,害怕棋差一招,那個失敗的人就是自己。
而回想上輩子,自己和顧姍之間,其實何嘗不是失敗者和勝利者的對立?
她喉嚨有些泛潮,不過還是問道:“那你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齊二眸光炯炯地盯著她:“作為一個險些死去的人,我覺得活在世上,應該少一些繁文縟節,多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
顧嘉:“所以呢?”
齊二低下頭,凝視著她,半晌後,啞聲道:“那就是嬌妻才剛剛進門,我卻喪命黃泉,沒能多喝幾口你親手做的雞湯,沒能日日摟著嬌妻在懷。”
……
顧嘉默了好久,有些想笑,有些感動,也有些無奈。
她沒想到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後,齊二竟然在這裡等著她。
齊二輕輕拉住顧嘉的胳膊,低聲道:“二少奶奶,我要你抱著我,還要你喂我喝雞湯。”
如同一個撒嬌的小孩子。
顧嘉終於憋不住了,噴笑出聲。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然後她死死地抱住了齊二,低頭親他,親他的臉頰,親他的額頭,親他那幾日不曾打理以至於有些邋遢的胡茬。
最後,在兩個人滾作一團時,她顫聲道:“我覺得,活著是挺好的,幸虧我活著,你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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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三五日,孟國公府裡的一切終於恢複了正常,而在燕京城裡,除了街道角落裡依稀能看到些許紅色的痕跡外,其他看起來也是沒有任何的異常。
這座繁華而古老的都城又如往日一般生機勃□□來,那些齊二夜晚裡才會摟著顧嘉和顧嘉偶爾提起的血腥過往,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沒有人再提起那個曾經是南平王世子的七皇子,偶爾談笑間,所有和七皇子有乾係的人也都被輕輕地略過了。
至於莫大將軍府,除了莫三被流放千裡之外,其他人全都不見了。
死了。
顧嘉想起來那莫大將軍夫人,還有和自己作對的莫熙兒,竟然有些遺憾和無奈。
彼此也說不上有什麼仇怨,不過是姑娘家的小爭端,如今知道她沒了,心裡其實也是難受的。
畢竟是曾經那麼鮮活的一個人。
但這個世間就是如此,總是會有人離去。
在淡淡的遺憾過後,顧嘉也就不想了。
什麼莫熙兒,什麼莫大將軍夫人,還有那七皇子,終究是和自己不相乾的人罷了,她還是要過好自己的日子。
這時候她就想起來齊二,想起齊二,便想起了兩個人的纏綿。
之後,她便輕輕歎了口氣。
子嗣,這輩子她什麼時候能懷上個一男半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