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詞靜默片刻,淡淡瞥下視線:“哪裡不靠譜?”
可身後再也沒有動靜,隻知沈意將臉抵在他頸後,一動不動。
傅新詞走路時很穩,比平時步速還要緩,似乎根本不知疲倦。
夜晚的風溫柔安良,拂過耳畔發絲,在這樣一種不疾不徐的環境下,沈意隻覺眼皮越來越沉。
他勾著的手指抓不住地鬆脫兩根,逐漸陷入淺眠狀態。
就在思緒即將什麼都抓不住時,傅新詞的聲音仿佛隔著層紗傳來。
“從小到大,隻要是喜歡的東西,都會被送到眼麵前……”
“除了你是例外……沈意,你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意意識朦朧間還在想。
這怕不是個傻子。
分類都分不清。
我不是東西……
想是這麼想,然而橫在傅新詞鎖骨前的手指又不自覺地慢慢重新相扣。
從這一刻起,沈意身心都好似浸泡在一汪碧柔的泉水中,沉醉得不願醒來。
就在這個時候。
傅新詞將趴在後背上的沈意托起顛了一下,泄出一絲喘息。
“豬,你好重。”
沈意:“……”
猶如當頭一棒,瞬間清醒。
回到1號房的時候,紀眠和橙汁兒已經睡下,隻剩一個工作人員守在那兒看娃。
工作人員聽到外麵動靜,從主臥出來,就見傅新詞背著沈意踏進廳堂。
沈意側著臉趴在傅新詞肩上,睡顏溫靜平和。
年輕女孩很明顯地圓睜了一下眼,好不容易控製住沒把嘴張大。
傅新詞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隻是開口說話時,仿佛怕吵醒背上的人,聲音放輕,透出不明顯的溫柔。
“睡了?”
“一個小時前就睡下了,特彆乖,沒鬨騰。”
女孩不自覺跟著壓低聲。
傅新詞道了句辛苦,轉而背著沈意朝客房走。
客房門關上。
女孩在原地小蹦了蹦,按耐住蕩漾的心情,收拾東西離開。
要不是知道傅新詞和沈意沒有一點關係,差點就磕起來了。
這兩人無論是顏值、身材、氣質還是氛圍,真絕了。
傅新詞進入客房後,將沈意放到床上。
沈意醒了,但沒完全醒,迷迷糊糊間,感到傅新詞在脫他的鞋。
過了會兒,木頭床板嘎吱輕響,傅新詞自己也爬上來了,越過他,躺在了床裡麵。
很快,獨屬於男人的氣息挨近身旁。
“……”
即便是閉著眼,沈意也能感受到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帶著不可忽視的溫度。
沈意還在醒覺中,覺得不自在,抬起一條手臂,橫擋在眼上。
傅新詞把他的手臂拿下。
沈意喉結上下動了動,偏過頭側向另一邊。
可傅新詞伸手扶住他臉,又把他轉了回來。
沈意心道一聲煩死,不管他了。
傅新詞望著沈意的側臉,看那溫柔的輪廓線條起伏,閉眼時延長的眼尾弧度,輕輕抿直的唇角。
或許是天生的氣質使然,這張臉看上去總有種淡淡的易碎和脆弱感。
傅新詞將沈意額前微微散亂的發絲輕撩開,整理好。
沈意下午采茶的時候就說累,但結束後又自願多摘了兩小時。
還有之前在竹林裡的錄製,他也很認真。
認真似乎是沈意的一種習慣,連偷懶都不會。
看著此刻疲憊的男人,傅新詞心裡有些酸,也有些軟。
自己不僅沒幫上什麼忙,還總給沈意搗亂。
傅新詞靠近一些,又盯著沈意看了好一會兒,低聲道:
“那竹子是我踹的。”
沈意頓了一下,終於睜開眼,咬著牙,嘴唇輕掀:“我就知道,傅新詞你……”
一偏過臉,卻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黑眸。
就見傅新詞正拿下巴墊在他肩上,望著他時帶著仰望的姿態,那雙眼就像狗狗一樣無辜討好。
沈意心尖狠狠一跳。
傅新詞,你的高傲冷漠呢?
沈意麵無表情地擺正視線:“你為什麼那麼做?”
“就……”
傅新詞眼眸平垂,雙手自然地摟住沈意一條手臂,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樣單方麵尋求安慰。
“他們都看你,我不高興……你好看的樣子隻有我能私藏。”
沈意被他這話說得臉熱,心底也爬上一絲熱意。
明知應該製止傅新詞再這麼跟他說話,再在兩人之間劃清一條界限,然後指著傅新詞的鼻子罵:“我就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但最終,沈意還是選擇閉上眼。
好像聽不見,看不見,問題就不存在。
沈意第n次表示:“算了……”
他不心動就好了。
他隻是因為節目錄製暫時躲不掉,一旦這裡的一切都結束,他就走得遠遠的。
傅新詞愛怎麼樣怎麼樣,他各種狠話都說儘了,也說累了。
傅新詞這時放輕聲:“我錯了。”
沈意毫無征兆,跟著耳根子一軟。
靠……
傅新詞驕傲任性慣了,字典裡怕是沒有“錯”這個字。
這樣一個誰都不放眼裡的人突然放下身段,很難不叫人心軟。
可沈意還是故意冷下聲:“那你下次還這樣嗎?”
靜默片刻。
傅新詞:
“我還這樣。”
“……”
沈意忍住不發作。
沈意徹底醒了後,又休息一會兒,一天下來的疲勞總算緩解了些。
他準備洗個澡就回主臥睡覺。
可剛要起身,卻發現手臂還被傅新詞摟在懷裡。
傅新詞在他肩上埋著臉,安靜的樣子像是睡著了。
沈意試探:“傅新詞?”
沒應聲。
沈意叫他:“傅新詞。”
還是沒應聲。
沈意抿了下唇:“……傅新詞,你彆裝死。”
傅新詞這才抬起頭,眼底還帶著惺忪笑意。
沈意:“你手撒開,我起來了。”
然而傅新詞不僅沒撒手,還膽大包天地撩起一條長腿壓在沈意身上。
沈意並不怵,隻看著他,淡淡挑起眉:“我數一二三,你自覺點。”
傅新詞:“等等……”
沈意:“一!”
傅新詞趕緊湊上前:“我腰可好了。”
“???”沈意冷漠無情,“二。”
傅新詞聲音放低,強烈安利:“你要不要試試?”
“……”
沈意那聲“三”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換成一巴掌糊在傅新詞臉上。
洗完澡後,沈意把熟睡中的橙汁兒從主臥抱出,交給傅新詞,然後就關上門,倒在床上,三秒入睡。
隔日,節目組出於人性化考慮,知道昨天爸爸們采茶累慘了,尤其是沈意和傅新詞,晚上回去得還比較晚,於是早上推遲開工一小時。
沈意起床時,隻覺腰都快斷了,差點不能直立行走。
他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默默忍受腰肌損傷帶來的疼痛,隨後歎氣:“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紀眠正對著鏡子,自己給自己搽香香。
小孩聽到聲音,一扭頭:“你在說什麼?”
沈意把小孩撈過來,擺在麵前,將他軟嫩臉蛋上的麵霜抹開。
“來,跟我念,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紀眠的小舌頭似乎不利索:“鋤……鋤禾當當午,很……很……”
後麵閉上嘴,忘記了。
沈意正在晃防曬霜的瓶子,看紀眠一眼。
按理說,四歲小孩應該會背《鋤禾》或者《詠鵝》這類簡單的唐詩,但沈意忽而想起來,剛撿到紀眠的時候,紀眠這些都不會,小孩連格林童話都沒聽過。
沈意眼一低,在掌心中擠出防曬霜,給紀眠抹上。
慢慢來吧。
他一點一點先給紀眠補上,以後等紀眠去了領養家庭,想來會接受更好更係統的教育。
“跟我念,鋤禾。”
“鋤禾。”
“日當午。”
“日當午。”
“汗滴。”
“很低。”
“汗!滴!”
“恨!低!”
“紀咩咩,看我,汗——”
“汗——”
“對了。”
早上,伴隨山間的清脆鳥鳴,教學唐詩的聲音穿插其中。
一道清潤動聽,一道童稚可愛。
後期花字組在畫麵裡撒上溫馨的花花。
【清晨早起,跟爸爸一起念唐詩~】
觀眾們莫名就被這一幕給萌到了。
【父子倆這氣氛太好了,一邊旅遊,一邊學習成長,真是讓人羨慕~】
收拾好行李轉交給工作人員後,大家前往集合點吃早飯。
今天的早飯是安排在村裡一個古祠堂裡,對幾位奶爸的廣告代言麵試也在古祠堂裡進行。
這裡環境古樸幽靜,廳堂上掛著對聯,一張大大的暗紅色八仙桌擺在中央。地方特色使然,桌上以及四周櫃子上都擺有不同造型的茶碗及瓦罐作為裝飾。
今天早餐是白粥、饅頭還有各類小菜,依舊清淡。
不過在經過一天田間勞作之後,即便隻是吃白饅頭,沈意都覺得那味道無比香甜美味。
紀眠一邊吃饅頭夾菜,一邊手指在桌上劃來劃去,自己還在那兒奶呼呼地背:
“鋤禾當當……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橙汁兒似乎對擺在桌上的那些裝飾碗和罐子很感興趣,吃飯的同時,眼睛一直盯著看。
看了會兒後,橙汁兒伸出小手指向其中一個青藍色茶碗,對著傅新詞認真道:“那個破了,會割到手手,要扔掉的。”
“沒人碰它。”傅新詞冷漠臉,舀了一勺白粥,喂橙汁兒嘴邊,“再吃一口。”
橙汁兒立即眯起眼,抿上唇,對著傅新詞嬉皮笑臉。
小孩不想吃飯。
沈意瞄了眼橙汁兒說的那隻碗,注意到什麼,拿起來看。
橙汁兒擔憂地道:“割手手!割手手!快扔掉!”
沈意上下打量碗,道:“還是彆扔了,這個比橙汁兒你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年齡還大。”
此話一出,橙汁兒立即感興趣地瞪圓眼。
旁邊的“鋤禾日當午”也停了下來。
梁皮和馬小跳都手肘撐著桌子望向沈意手中的碗。
梁皮看了眼,還有些不敢相信:“這麼多爸爸?”
沈意笑了一下,搖搖頭,道:“這應該是清代晚期的龍泉青瓷,距今至少100年。”
孩子們都驚了,紛紛發問:“你怎麼知道的?”
傅新詞一邊聽,一邊趁橙汁兒注意力被轉移,喂了她好幾口粥。
沈意把碗托在掌中,拿起旁邊一根乾淨的筷子對著碗比劃,不緊不慢講解道:
“我們鑒一件瓷具的年代,首先會從三方麵看,看紋路、胎質和底足。再看這隻碗,上麵的青花山水紋是很明顯的清晚期風格,胎質溫潤,造型也符合古製工藝,但這些還不足以斷定它來自清代。”
紀眠聽得入迷,眼睛亮閃閃的:“那要怎麼才能斷定呢?”
沈意把碗麵翻過來,碗底朝上,用筷子指著底部釉麵破損處的鏽紅色印記,道:
“龍泉瓷比較特殊,它胎體裡含有鐵元素,在窯裡燒製完成後,足底會有這樣的紅色,這點是仿製品無法比擬的。”
沈意其實還看出其他很多門道,但都涉及專業知識,跟小朋友講了他們也無法消化,於是就挑揀了最容易的幾點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