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知道這個是傅新詞花了八百萬從蔣雲瀾那兒買來的,傅新詞的真心也絲毫不讓人懷疑,但無論如何,於他而言,收了都不妥當。
彆說八百萬,就算是八萬,他都無法回饋同等貴重的禮物。
沈意轉過身,麵對傅新詞,想著委婉拒絕。
結果沈意剛要開口,傅新詞搶在他之前,淡淡道了聲“接著。”
下一秒,當真把手中珍貴的瓷器拋過來。
這麼脆弱的花觚,肯定一摔就碎。
沈意呼吸驟停,嚇得心肝都顫了,第一反應就是張開手去接。
傅新詞卻抿了下唇角忍笑,在沈意驚懼的目光中又把動作收回。
他繞過車身,抱著花觚走到沈意麵前,把長筒形的瓷器按進沈意懷裡,沈意剛才伸出的雙臂正好托住。
也不管沈意有沒有拿穩,傅新詞鬆開手,沈意下意識用手抱住懷裡的東西。
“……”
沈意低頭看了眼用紙包裹住的花觚,透過特殊材質的紙張,能看到瓷器壁上青色的繪圖。
沈意抬頭,一時間不知道擺什麼表情“你彆這樣,我不能收。”
傅新詞順勢將雙手抄進褲子口袋,衝花觚輕輕一揚下巴“嫌貴嗎?”
沈意反問“不貴嗎?”
傅新詞道“無論貴賤,不是隻要送禮人的心意到了就可以了嗎?”
沈意輕抿一下唇,帶著幾分認真“那也得視情況而定吧?貴得離譜就要另當彆論。”
傅新詞突然道“不要錢。”
沈意頓了一下“什麼?”
傅新詞眼都不眨“我媽讓給我的。”
“……”
沈意看傅新詞。
暗夜裡,男人年輕俊朗的麵龐坦蕩,說得好似跟真的一樣。
要不是沈意親眼目睹了八百萬的交易,差點就信了。
不過沈意最終還是搖搖頭,把花觚遞上“對不起,我不能收,主要是沒有理由,受之不起。”
傅新詞不解,閒閒地歪頭“我喜歡你不是理由嗎?”
沈意臉上驀然一熱,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反駁。
此處有路燈在一旁斜斜地照著。
傅新詞看沈意臉上蔓延的薄紅,鮮潤的顏色給那張清冷的臉蛋憑添一份美好,著實叫人越看越心動。
傅新詞眼中帶上淡淡笑意“你是被喜歡的人,為什麼受之不起?你在我這兒明明可以肆無忌憚。”
沈意臉上更紅,胸腔裡盈滿熱意,但理智表示不讚同,他嘗試開口,道“你……”
傅新詞搖搖頭,表示沈意先聽他說完,他道“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要什麼,花也好,理想也好,未來人生也罷……難得你表現出想要一件瓷器,我很高興,終於能做點什麼來表達對你的喜歡,所以我很想要它,當做禮物送給你,但當做禮物送給你,並不意味著我想讓你回饋什麼,也不是逼迫你接受我的喜歡,單純就是想讓你感覺到我的心意,你可以像接受紀眠的花一樣去接受這個花瓶,它們本質上沒有任何差彆。”
每次聽到傅新詞輕描淡寫地把這件花觚稱為花瓶,沈意都有種淡淡的違和。
他低下睫,抱著懷裡弧度精美的花觚,心裡因為傅新詞的一番話愈發熱燙。
傅新詞看似說得有理,但沈意沒有被繞進去,他知道這個禮物跟紀眠送他的花不一樣。
因為,立場不一樣。
沈意壓住意亂,抬眸看傅新詞,說得委婉“如果哪天我接受你的心意,我一定也會接受它。”
說完,將花觚用雙手遞上。
傅新詞淡淡地垂睫,看著遞到眼前的瓷器,臉上看不出表情。
沈意以為傅新詞會因為拒絕而失落或生氣,正想說什麼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可就在這個時候。
傅新詞抬起一手,輕輕地將沈意捧著的花觚擋到一旁。
接著,他身體前傾,伏下脊背,靠近沈意的耳邊,磁性的嗓音低低道
“如果哪天你決定要離開,記得把它還給我。”
沈意眼一眨,在微醺的晚風中,聞見獨屬於傅新詞身上的清冽乾淨氣息。
這個滿身淩厲鋒芒的男人,此刻卻無害得讓他陷入被動。
沈意一隻手環抱著瓷器,滿腹心思地走在小區的人行道上,隻是隨著越來越接近喬一凡家所在的那棟樓,小區裡在某處一直閃爍著的燈光愈發醒目,直至到了最後不容忽視的程度,而且人聲漸響,沈意不得不抬頭看向前方。
然後,就見一輛警車停在喬一凡那棟樓的樓下,附近還站了不少圍觀的鄰裡,對著樓上某處指指點點。
“……”
沈意順著往上麵看了眼,卻沒看出異樣,也不知是哪一戶人家出了事,不過看向熟悉的那個窗口,是亮著燈的,顯然喬一凡已經到家了。
喬一凡今天難得不用加班,本來沈意承諾要給他打包宵夜回來,結果喬一凡一直沒給他發信息點菜,而且他在外麵的時候事太多,也忘了問。
沈意沒有向周圍的人打聽,打算上樓後問喬一凡。
但是當沈意上了二樓後,通過敞開著的大門,看到喬一凡家裡有兩個穿製服的警察時,呆滯了一下。
喬一凡站在客廳與飯廳之間的過道裡,一手叉腰,一手撫著後頸,臉色帶著焦躁和氣急敗壞,正在跟麵前抱著本子記錄的女警道“我就正常下班,回來後快九點了,家裡烏漆嘛黑的,也沒發現什麼異樣,我就搞點東西吃,正邊吃晚飯邊看手機呢,聽到那間房裡有地板裂了一下的聲音,我以為是正常的熱脹冷縮,也沒放心上,可過了沒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來了,我就關了視頻,仔細聽了下,這一聽我直接全身冒冷汗!”
女警抬頭瞄喬一凡一眼,繼續記錄。
喬一凡臉色已經明顯轉為驚懼,他放下搭在頸後的手,有些嫌惡地撚了撚手指,道“那是放輕的腳步聲,踩著地板,重量壓出來的聲音。我當就我一個人在家,結果不是,明顯房間裡還有一個人,那個房間平時是我好朋友住的,當時門關著,我也看不到裡麵,但我知道我朋友今天出門有事,而且就算他提早回家了,也不可能在我回來時,自己關在房間裡一聲不吭,如果他是剛睡醒,那也沒必要鬨出鬼鬼祟祟的腳步聲,我覺得不對勁,就走向客房,還叫了兩聲我朋友的名字,但裡麵沒回應,我心裡就開始打鼓了,心裡也害怕極了,還特意拿了把掃帚防身,然後我用掃帚頂開房門,起初房間裡麵太黑,什麼都沒看見,然後我發現問題時,心臟驟停!”
女警又看了眼喬一凡,神色裡微微帶上一些催促“然後呢?”
不得不說,喬一凡可能是編導出身的緣故,敘事很抓人,往往卡在關鍵的時候就停下,多少讓人聽得有些捉急。
喬一凡撫了撫胸口,似乎還沒從回憶的驚嚇中抽回,他平複了一下氣息,這才繼續道“房間不大,掃視了一圈也沒看出問題,我正要開燈的時候,才突然看出來,工作台旁一動不動立在那兒的不是衣架,是一個長頭發的女人!警察,你聽過猛男尖叫嗎?我當時他媽嚇得人都快沒了!我單身二十四年,家裡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女人?哪兒來的女人?她又是帶著何種目的?我跟我的朋友該怎麼辦!”
喬一凡一把抓住女警的小臂,臉色驚恐。
女警不耐地甩開他的手“好了好了,我們這不是在調查呢嘛,你彆整得跟走近科學似的。”
就在這個時候。
喬一凡一抬頭,看到抱著東西站在門口的沈意。
喬一凡立即收斂了表情,強裝出一副現場一切無事的樣子,雙手叉起腰“意意,回來了?家裡出了點事兒,沒來得及跟你說,不過你回來得也及時,警察剛到,還在調查。”
沈意跨進屋內,剛剛基本聽明白了情況,所以也不用再多問。
他經過時,在客房前停留了一下,朝裡麵打量,想看有沒有少什麼。
聽喬一凡的描述,家裡似乎是遭賊了。
但是他看了一圈,一切正常。
沈意繼續向前走,問“那個……”
他剛想問那個女人在哪裡,結果就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陌生人。
那是個穿著打扮都很普通的年輕女孩,長發有些蓬鬆,沒有經過打理,她對麵坐著一個男警察,正在對她進行現場盤問。
女孩一直低著頭,麵無表情,雙手夾在膝蓋間,無論男警對她是嚴厲斥責還是好聲尋問,都不理會。
直到沈意出現,女孩順著餘光投去視線的時候,表情裡一下子注入生機一般地活了過來,眼裡也散發出亮得不正常的光芒。
男警察看了眼女孩,又看了眼沈意,問女孩“你們認識?”
但女孩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隻是一個勁地盯著沈意看。
那眼神,讓沈意微微有些不自在。
不知怎麼,他忽然想到那個一小時給他發了上千條表白信息的聊天框。
男警察皺了下眉,又看向沈意“你認識她嗎?”
沈意茫然,搖頭。
男警察擺了擺手“那是你的房間吧?你再仔細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少什麼?”
喬一凡也連忙附和“對對對,看有沒有少東西,尤其是你工作台上那些陶瓷片啊之類的。”
沈意有意回避坐在沙發上的女孩,便應了一聲。
可誰都沒注意到,在他們短短的交談時間內,女孩的表情在某一刻突然綻放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癡迷和狂熱。
接著,她突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出去,目標明確朝著沈意,口中胡亂道“沈老師,我好喜歡你,我也好喜歡咩咩,我好喜歡你們……”
沈意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看著女孩朝自己撲來,整個人頓了一下。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彆說沈意,就連離女孩最近的男警察都沒反應過來,想去攔時已經來不及了。
沈意手裡還抱著花觚,他所能做的就是後退避讓。
但女孩表情癲狂,真的是用撲的,根本讓人退無可退。
眼見她就要撞上沈意,電光火石之間,一個高大的身影自門口衝入,一把扯過沈意,將人拽進懷裡,同時自己背過身去避開。
沈意隻覺花觚險些沒抱住,輕輕“欸?”了一聲,連忙雙手環緊,防止瓷器掉落。
等一切塵埃落定,房屋裡響起混亂聲響。
“你乾嘛!”
“老實點!”
“……”
沈意埋首在男人的懷裡,低喘了兩口氣,確保瓷器抱實了,才抬起頭。
他對上一雙深黑的眼眸,此刻,一向冰冷的眼底明顯帶著擔憂和急切。
當男人靠近時,沈意就知道是傅新詞,所以並不意外。
傅新詞戴著口罩,目光在沈意臉上逡巡,似乎在檢查他有沒有事。
“還好嗎?”
沈意輕扯了一下唇角,道“差點碎了。”
傅新詞“……”
沈意臉色蒼白,明顯嚇得不輕,結果一開口,擔心的卻是瓷器。
傅新詞送完禮物,上了車後。
蔣雲瀾瞥這個一向冷漠的小兒子一眼,見他此刻春風滿麵,冷哼一聲“高興了?”
傅新詞聽出蔣雲瀾語氣不善,偏過臉,看向另一邊窗外。
默默一個人高興。
蔣雲瀾又對傅新詞耳提命麵一陣,說來說去,也都是讓他矜持點,不要這麼低聲下氣。
傅新詞這隻耳朵進,那隻耳朵全出去了。
就在車子即將啟動時,傅新詞忽然發現一旁的儲物格裡有個包裝著絲帶的盒子。
他拿起來一看。
是沈意在慈善晚會結束時拿的紀念品。
傅新詞欠身,準備開車門“稍等,他東西落了,我給他送去。”
司機果然沒有開車。
不過蔣雲瀾眉一擰,瞥來視線“偏偏現在送?不能下次錄節目的時候一起帶上,或者明天寄給他?”
傅新詞輕眨一下睫,想了想,看向蔣雲瀾“萬一他急著用呢?”
蔣雲瀾深吸氣,忍下了,看回前方“傅新詞,你不要太過分,也不要在我的忍耐限度上試探,我承認沈意這孩子不錯,我也很欣賞他,今晚我送他回來,純當是感謝他晚上幫我解圍,但這不代表我同意你跟他牽扯不清,你要是繼續這樣,彆怪我不客氣。”
“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唄,我也沒想得到你的理解和祝福,但你有什麼事記得衝我來,不要去打擾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