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淩霄話音一落,程少微原本還覺得沒什麼,讓她一說,手裡的壺嘴就貼都了嘴唇,水剛流出來一點,他喉結滾動,下一秒,收回了水壺,重放到桌上。
許淩霄爪子懸在半空,尷尬得腳趾能扣出一座飛行院,緊接著,耳邊傳來“砰”的一聲門響,嚇得水壺邊掛著的水珠,滑溜地滴落了下來。
屋外,程少微見柳歲穗果然在操場邊看沈鹿鳴,煩躁地喊了她一聲,讓她回去。
小姑娘如臨大敵,沒一點掙紮就跑回去了。
這時,沈鹿鳴剛好跑到程少微這裡,就見他脫下飛行夾克,鬆了鬆白襯衫的衣領,正想問自己還要不要跑,就見程少微一句話沒說,人就像陣熱風,刮進了跑道。
“我靠,程長官,還要跑啊!”
沈鹿鳴一邊呦呦鹿鳴,一邊硬著頭皮繼續追了上去。
造孽啊。
——
柳向蘅回到辦公室後,見自己女兒和許淩霄乖乖在角落裡看書,內心頗為欣慰,也許,他們的一點支持,就能讓這些孩子們,成為將來照亮航空事業的一枚明星。
於是,拿了熱水壺給他們倒水,剛走到桌上,見許淩霄桌上擺了個軍用水壺,笑道:“這老許,養個女兒也太隨便了。”
說罷,就給水壺裡倒了熱水——
“柳叔!”
許淩霄突然驚愕地喊了聲,但顯然來不及了,那水壺已經讓柳向蘅倒滿了熱水。
“彆光顧著看書,多喝熱水啊。”
柳向蘅將滿滿一杯水遞到她麵前,許淩霄抿了抿嘴角,僵硬道:“謝……謝柳叔。”
“快喝!”
這水壺裡的水滿得都快溢出來,許淩霄在柳向蘅拳拳愛意的目光中,為了怕水撒出來,隻好硬著頭皮,對著嘴壺喝了一口。
柳向蘅這才滿意地走了。
許淩霄,臉色卻很複雜。
對麵坐著的柳歲穗以為許淩霄是不喜歡自己爸爸,於是小聲道:“淩霄,我爸爸翻譯外文很厲害的,你如果有什麼問題,他都會很耐心解答,不用怕。”
許淩霄扯了扯嘴角,略一點頭。
剛翻了幾頁書,忽然似想到了什麼,問柳歲穗:“你爸,學的是什麼專業?”
柳歲穗聲怕讓父親聽見她們在角落裡開小差,壓低聲音道:“他大學是外交學院的,但讀到中途的時候,退學了。”
許淩霄愣了愣,她看過柳向蘅在圖書室裡的翻譯本,內容準確流暢,比專業的翻譯家還要好,原來還真是科班出身。
“為什麼退學啊?”
許淩霄覺得有些可惜了。
柳歲穗看了眼此時在外麵辦公桌上俯首工作的父親,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落寞:“爸爸說,’弱國無外交,我們首先要自己有家底,才能讓彆人坐下來聽我們說話。’所以,大三那年,他就退學,報考了航校。”
——
離飛行試驗院的問題機交付時間越來越迫近,而每一架飛機的毛病都各不相同,程舟言最近幾乎卷鋪蓋住在了辦公室裡。
江敏若隻好讓許淩霄放學後先回家拿飯,給程舟言送到飛行院去。
但拿飯容易,找程舟言吃,卻非常困難。
許淩霄終於明白柳歲穗為什麼每天放學都要來這裡盯著她爸爸,彆人家孩子找爹,是讓他帶自己出去玩,她找爸爸是讓他回家吃飯。
這年頭,照顧孩子都比大人省心。
許淩霄放下飯後,到廠房裡找程舟言,剛走近,就聽裡麵傳來爭執聲:
“這飛機,每試飛一小時,就必須檢查80個小時,設備零件太複雜了,你催也沒用,急也沒用!”
說話的是黃工,而站在他對麵一臉沉思的人,正是程舟言。
“我的意見,不管是80個小時,還是100個小時,試飛之前,就把所有可能考慮到的問題都先解決,尚待飛行檢測的數據,也都全部列出來,不要安排到下一次試飛結束,又輪一個80小時。”
跟程舟言的沉著語氣比起來,黃工臉上擺滿了著急:“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飛機的維修和檢測程序太複雜,一冒出個小問題,後麵的時間就不可控了。”
許淩霄靠近他們身後的飛機,此時是飯點,工廠裡仍有幾個員工在作業,但因為領導們在吵架,他們也隻好停下手裡的工作,一籌莫展。
二代機跟三代機比起來,不說性能,光是可靠性和維修性,就是天壤之彆。
她趁機看了眼座艙上的儀表,本來就滿滿的眼花繚亂,現在因為檢測,還連了無數外接電線,眼下大家的頭緒,就跟這些電線和儀表一樣,一團糟。
許淩霄深吸了口氣,華國的航空技術起步晚,要想在短時間內追趕幾乎是不可能的,國外有錢有人有技術,而我們,有人,還有意誌。
但科學技術,不是僅憑一腔熱血,就能實現做好的。
“你又接錯線了,怎麼回事,肚子餓了就去吃飯,在這乾熬著,得出來的數據都是錯的!”
這時,旁邊兩個年輕的技工也煩躁地吵了起來,被罵的小夥隻好把檢測儀插頭拔了出來,在飛機麵板上找了找,最後在鄰近相似的插口上插入線路,重新再檢測一遍。
許淩霄皺了皺眉,這不就是無效操作嗎,80個小時的檢測時間,原來一大半都卡在這裡。
“誒!這位同誌?”
那兩個乾活的技工抬頭看到許淩霄這個生麵孔,抬手攔道:“你是哪個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