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吃得早, 夜幕落下,許淩霄跟著一起收拾碗筷,就要準備回許家。
剛邁著雪地走出家屬樓的大門, 不遠處就傳來自行車鈴鐺的聲音,來人看著很急, 車頭在路上左右晃擺,在看到程少微時, 頓時喊了聲:“程總師!”
許淩霄皺了下眉, 來的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導彈燃料科的。
小夥子扔下自行車急急往他跑了過來, 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發動機試車台,燃料泄漏了!”
程少微神色一凜:“梁守業呢!”
“梁、梁工……”
許淩霄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 氣急了:“快說話!”
“梁工被調走了。”
他話音一落,許淩霄頓時一怔, 梁守業是整個導彈研究院的化學專家,之前一直研究燃料偏二甲肼的毒性,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險,直接接觸燃料, 現在卻在發動機試車台的節骨眼上, 他被調走了?
這時候, 許淩霄也來不及追責是怎麼回事,就見程少微人已經沉著臉地跟青年走了,隻是長腿剛邁了兩步,忽而一頓, 側身朝她道:“你先回去,路上小心。”
許淩霄看著月色下的他,點了點頭:“你, 注意安全。”
“放心。”
他說完,身影便裹進了茫茫的風雪中。
許淩霄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好端端地,怎麼把梁守業調走了?
現在許莫窮不在,她能接觸到的人……想到這,她回身朝家屬樓走了進去。
雖然她心思都埋在科研裡,但外麵的風聲也是多少知道一點。
“叩叩叩——”
大年三十的,許淩霄敲了家屬樓裡的一戶房門,來人笑意盈盈地一開,正要說“新年快樂”呢,就對上了許淩霄那張沉靜的臉,頓時笑意凝了一半。
“張秘書,梁守業是怎麼回事?”
現在的導彈研究院,工種極多,幾萬號人,而蘇懷民每天忙得腳跟不著地,後勤的事都交給了副院長,人事調動,都不打一聲招呼的。
此時,一遇著事了,許淩霄才知道,他們居然把梁守業給調走了!?
張秘書臉色也有些為難,壓低聲音道:“他的背景很複雜,而且有海外關係,父母和兄弟姐妹……”說著,他指了指西邊,“都在燈塔國呢,這種情況下,怎麼能在咱們高度保密的研究單位工作。”
聽到這話,許淩霄心頭一震:“可現在導彈的研製正在節骨眼上,離不開他,沒有證據,就因為他的家庭背景,直接把人調走了,那工程怎麼辦!”
“誒喲!姑奶奶,你小聲點!”
這時,天邊忽然“砰”地一聲,炸開了一層煙花,眼前張秘書的聲音跟著樓下歡呼的笑聲融在了一起:“隊伍的純潔是第一位,梁守業走了,還有彆人頂上,如果項目失敗,或者泄密了,那就是整個國防事業的損失,誰擔當得起!
“許主任,我勸你也彆多問了,要是替他說話,搞不好也要說你思想有問題了。”
許淩霄冷聲道:“我也有海外留學經曆,我也認識不少燈塔國的人,那是不是把我也調走!”
張秘書忙擺了擺手:“許主任,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許首長親自打報告送出去留學的,那是帶著任務去的,根正苗紅啊!要是連你都懷疑,那許首長還坐得住,不得鬨上天!”
許淩霄沉了沉氣,這時,就見張秘書身後的屋子走出一個小孩身影,看模樣兩三歲,還不會說話,隻知道呀呀地叫著,似乎是感覺到他們談話的不愉快,有些害怕地看著許淩霄。
“張秘書,你先忙,我不打擾了。”
“淩霄。”
這時,張秘書忽然喊了下她的名字,她心頭一凜,知道這是他個人對自己說的話:“知識分子前麵,戴了個資產階級的帽子,這事,不好辦。”
他這話,讓許淩霄意識到,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接下來導彈研究院的人員流失,還會繼續。
“那得看,事情怎麼辦了。”
說著,她眉眼略垂:“張秘書,新年快樂。”
眸光掃過那個小孩,扯了下嘴角,沒再說話,轉身走出了家屬樓。
許淩霄靴子踩在雪地上,一腳深,一腳淺,腦子裡是剛才程少微離開的背影,以及張秘書說的話,步子就跟著越走越急。
等到了乾部大院,家家都燈火通明,隻有許家這處宅子黑著燈,沒有生暖爐,她剛一走進,渾身不由打了個哆嗦。
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九點十分,她走到電話機前,撥通了一個,許莫窮說萬不得已不能打的電話。
電話那頭沙啞的電流聲滋滋傳來,漫長的提示音後,許淩霄終於聽到接通的“嘟”響——
“喂,您好,我找許莫窮同誌。”
“您是?”
對方謹慎地問了句。
“第五研究院的理論室主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打報告。”
她語氣沉著,聽起來就不簡單,接線員忙去找了許莫窮過來。
等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許淩霄開口道:“爸,您能抽時間回來一趟嗎?”
許莫窮呼吸一沉:“什麼事?”
“越快越好,不然,您好不容易找來的人,可都要被調走了。”
她這話,對許莫窮來說就相當於是召回嶽飛的十二道金牌。
許淩霄回來忙了一通,跟許莫窮說完電話後,才定下神來,而等她往廚房找水喝時,才發現自己此刻正赤著腳,冰冷的地板沁著她的腳心,不由一陣寒意竄上心頭。
她將帶回來的圖紙和計劃書都鋪在餐桌上,眼下她要寫發射計劃書,但現在,整個導彈的研製進度,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被阻攔不前。
不知過了多久,坐麻了的後背傳來陣陣酸疼,許淩霄抬頭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
也不知道程少微那邊怎麼樣,想到這,有些不安地走到屋門窗邊,視線看向外麵的落雪。
忽然,幽幽的巷道上,打落一抹長影,許淩霄看著他停在了門邊,瞳孔一怔,旋即擰開了房門,剛走出院子,就見那原本抬頭看向二樓的目光,朝她落了下來。
剛才分彆時,她讓程少微有什麼事得跟她說。
然而,就在許淩霄朝他靠近時,程少微的步子卻往後退了退。
她皺了皺眉,步子又走近了些。
“彆動。”程少微忽然止住了她。
“發生什麼事了?”
“實驗室溫度失常,現在處理好了。”
“那你避我做什麼?”
“衣服上沾了毒氣。”
“我可沒那麼嬌貴。”
她又要朝他走過去,程少微才看見,她雙腳赤著,隻隔了層白襪子,皺眉道:“怎麼又不穿鞋。”
許淩霄嘟囔道:“那不是看你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