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個不錯的天氣, 天晴得好,又沒有風, 賀文璟便把招待朋友的地點設在了亭子裡。一邊賞花,一邊吃茶, 一邊討論某位大儒最近新做的文章。
賀文璟對這些不大耐煩, 他從武不從文,但是大哥在讀書方麵很有天分,他隻得交了幾個文縐縐的朋友,時常請來家裡玩。
往常這種時候,賀文璋都很高興, 話也比平時多,但是今日卻有些古怪,他時不時走神, 麵上也不見興奮之意。
“大哥,你可是身體不適?”趁著其他人說話時, 賀文璟湊到賀文璋身邊低聲問道。
賀文璋剛才又走神了,聞言收回心神,搖搖頭:“我很好,你彆擔心。”
賀文璟便想問他, 既然很好,怎麼看著打不起精神來?
電光火石間, 他腦中劃過什麼,不由得震驚得睜大了眼睛。不,不可能, 他咽了下唾沫,心裡說道,大哥一定不可能在想那個女人!
“什麼時辰了?”賀文璋看向一旁侍候的下人問道。
下人答道:“午時一刻。”
聞言,賀文璋的眉頭微微皺起,低聲自語:“才午時一刻?”
他話雖然說得輕,但賀文璟的耳朵好使得很,清晰地聽到了,臉色十分複雜。
想了想,他沒忍住問出口:“大哥,你是不是在擔心嫂子?”
他很不想說“嫂子”,那個女人怎麼配做他嫂子?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恭恭敬敬的,大哥一定不高興。雖然不情願,還是稱呼於寒舟為嫂子。
賀文璋抿了抿唇,視線偏向一旁:“她跟著母親,有什麼可擔心的?”
賀文璟見狀,心涼了半截。如果不擔心,他乾什麼不看著他的眼睛說話,而要移開視線?
心情複雜極了,賀文璟皺著眉頭,終於還是沒忍住,說道:“大哥,你真的喜歡上她了?那個女人,她,她有什麼好?”
賀文璟十分不解。當日她做的那些事情,大哥和他一起看到了,怎麼還能喜歡上她?
大哥難道就好這一口嗎?賀文璟不信。
“她對我很好。”賀文璋轉過頭來,看著他道:“自她嫁過來,一直對我很照顧。”
賀文璟不信。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懂得照顧人?再說,就算她真的對大哥有所關照,還不知道藏著什麼心思呢。
“大哥,我不是說她不好,”賀文璟斟酌著道,“她畢竟嫁來的時日尚淺,你,彆輕信她。”
換做往常,他說話才不會這麼客氣。但他被賀文璋訓過,被侯夫人打過,就不敢再口出妄言了。
然而即便他說話這麼客氣,還是看到賀文璋的臉色冷了下來:“在你眼中,我便是這樣沒用,不值得女子待我好?”
好大一頂帽子!賀文璟頓時懵了,回過神後,忙擺手道:“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急得汗都要下來了。大哥從小就待他很好,每次他闖了禍,侯夫人要收拾他,總是大哥為他攔著。再者,雖然大哥身體不大好,卻很博學,從小教了他很多。
他不想惹得賀文璋生氣,頂著一頭冷汗,急急認錯:“是我說錯話,大哥彆同我一般見識。”
賀文璋冷眼看了他一會兒,才把視線收回去:“下不為例。”
“是,是!”賀文璟忙道。見他臉色緩和下來,暗噓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豫國公府的宴會散後,於寒舟和侯夫人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路上,侯夫人問道:“今日可還好?有沒有人為難你?”
“沒有,大家都很好相處。”於寒舟說道。
侯夫人一怔。
豫國公府上的人多,人多的地方,少不得就要有口角。侯夫人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年輕的女孩子們聚在一起會發生什麼,她不用想都知道。
而於寒舟跟其他人還不一樣,她嫁了個病秧子,而且算不得是高嫁,以安家的家世,她完全可以嫁一個哪哪都好的夫婿。但她卻嫁給了一個病秧子,一般人都理解不了她的想法,說不定心裡如何猜測她。
帶她出門之前,侯夫人就想到這點,卻沒辦法替她攔著。她是侯府的大奶奶,總要獨當一麵的,她再心疼她,也不能攔著她跟平輩交際。真若碰上什麼,還得她自己解決。
她都想好了,假若於寒舟受了委屈,她就哄一哄她,勸慰幾分。沒想到,於寒舟若無其事,一句苦也不訴,叫侯夫人心中既寬慰又酸澀。
這孩子,因著她兒子受了委屈,卻不來她麵前訴苦求表揚,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但是既然於寒舟不訴苦,她也不會提,笑著道:“顏兒比我想的還要聰明伶俐。”
“我隻是不笨而已,母親快彆這麼說。”於寒舟不好意思地道。
天天被婆婆誇,也是夠難為情的。
“唉,誇你是沒什麼意思。”侯夫人便歎了口氣,“還得多走動幾家,叫人家都知道我有個好兒媳。”
於寒舟:“……”
說話間,侯府就到了。
“你回院子吧,晚膳便在你們小院子裡用,璋兒一日不見你,還不定怎麼難受呢。”侯夫人道。
於寒舟能怎麼說?低下頭:“嗯。”
賀文璟請的朋友都已經送走了,他送人回來,就見賀文璋往外張望,笑著道:“我回來了。”
賀文璋看見他,眼裡淡淡的:“嗯。”
“時辰還早,我陪大哥下幾盤棋?”賀文璟說道。
他棋藝一般,但是賀文璋又沒有彆的對手,在於寒舟進門之前,都是兄弟兩個下棋。自從於寒舟進門後,兄弟兩個相處的時間就少了些,賀文璟還怪懷念的。
“好。”賀文璋點點頭,進了屋,坐在榻上,擺好棋盤。
兄弟兩個下起棋來。
賀文璟的棋藝連於寒舟都比不過,更彆提賀文璋了,一盤盤輸得很慘。偏偏他絞儘腦汁下棋,賀文璋總是隨便看一眼,就落子,彆提多輕巧了。
“哥!你看什麼呢?”見他落一子便往外瞧,根本沒有幾分心神在棋盤上,賀文璟便問道。
話剛問出口,腦中劃過什麼,他驀地懂了!
心裡酸溜溜的。
“沒什麼。”賀文璋說道,隨意落下一子,又看向窗外。
今日無風,窗子支了起來,從這裡看去,正好看到門口的位置。賀文璟猜到真相後,心裡就很不平,覺得自己失寵了。他低頭撿走賀文璋的幾粒棋子,見他沒反應,便光明正大地撿,又胡亂改棋。
“哥,到你了。”他坐好了,看著被改得大變的棋盤,叫了賀文璋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