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土皇帝身材高大,長相凶狠,整個人戾氣很重,走廊的氣氛瞬間凝固。
遊鯨的人安靜圍觀。
星辰的人都看著森德,表情很輕鬆,但露出的胳膊上能看到繃緊的肌肉。
謝辰宇則淡定地和森德對視,坦然極了。
且不說他當時做得很乾淨,就算真露了尾巴,也不用等到現在。
如果知情者真是最近才察覺的,那麼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彙報給森德,拿著獎金走人,要麼就來敲詐他。
再假如知情者非常恨他,那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把證據公布在網上,讓他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下,也讓他的家人朋友受到他的連累。
再說了,依森德的性格,如果真有了證據,壓根就不會和他廢話,早就迫不及待弄死他了。
老錢看著他們,一邊吐槽你怎麼不多解釋幾句,一邊認真打量森德的表情,默默思考著臨時抓人能拿到獎金的可能性。
這時隻見森德開了口:“我憑什麼信你?”
“我也不知道,”謝辰宇說,“我記得當初出事,網上列了一大串嫌疑人,將軍是怎麼相信他們不是凶手的?”
森德將軍不吭聲。
謝辰宇迎著他的目光等了兩秒,無奈一笑。
他覺得自己此刻能心平氣和地站在這畜生麵前,已經是十分有涵養的了。
他心裡轉著將來怎麼弄死對方的念頭,勉強多給了幾句:“一年前我還沒乾這行,我把星辰買下來的時候也還不叫星辰,而且比現在的規模更小,拿什麼殺人?”
小舅舅辦事他一向放心,轉讓手續絕對是齊的,不怕彆人查。
所以至少在明麵上,他以前和傭兵公司不沾邊。
他聳肩:“最重要的是我沒動機,我還以為這麼扯的謠言將軍是不會信的。”
森德將軍又看了看他,收回了目光。
他原本就沒信,但事關兒子,他還是詐了一下。
作為主辦方之一,他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們先進。
兩撥人經過這一插曲都沒了寒暄的心思,先後進了會場。
會場占地很大,采取環形階梯包間的形式,完美保護了客人的隱私。
宋彥邁進遊鯨的包間,聽見他們仍在討論森德的事。
“都一年多了,還在發瘋。”
“畢竟絕後了嘛,聽說他這一年在瘋狂地治病,嗑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藥,不知會不會嗑死。”
“父子兩都不是個東西,一個死得不明不白,一個要是嗑藥磕死了,是不是也算報應……”
說話的工夫,客人陸續進場,包間很快要坐滿。
片刻後,中央舞台上負責暖場的表演隊退了下去,主持人登台,做起了開場白。
拍賣會第一天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有些是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淘來的部落特產,有些是辛辛苦苦從外星文明弄來的物件,還有一些是完全看不出來曆、不好估值的東西,再有就是些奇葩物品,比如某國總統兒子掉的牙等等。
雖然大都是些不太重要的玩意,但能登上這個拍賣會,也不是外麵可以輕易找得到的,能不能淘到好的,就看眼力和運氣了。
這些東西的起拍價都很低,不過主持人舌燦蓮花,總能哄得人競價掏錢。
宋彥看了一會兒,漸漸覺得沒意思了,他正想去弄點吃的,這時隻見又一件物品被搬了上來。
“大家都知道著名畫家狄巡先生的油畫很有名,這次我們非常幸運地得到了一幅狄先生兒時的作品,”主持人笑著說,“這是迄今為止流傳出來的狄先生的第一幅兒時作品,還很有可能會成為最後一幅!”
宋彥聽見熟悉的名字,腳步一頓,看向了屏幕。
另一邊,謝辰宇正喝著水,聞言猝不及防差點嗆著。
他擦擦嘴角放下杯子,有點想吐槽小舅舅是不是窮瘋了這種錢也賺,但心裡又清楚小舅舅性格惡劣,絕對乾得出這事。反正沒人知道著名畫家就是亞蘭星域賣場的幕後老板,這邊的主辦方拿到手,也隻會認為是他們想辦法弄到的,八成還會欣喜若狂。
不過小舅舅名氣不小,按理說這種東西不該第一天拿出來。
他抬頭看過去,等待下文。
“狄先生的這幅作品我們將在明天進行拍賣,接下來要展示的是狄先生外甥的兒時作品!”
主持人“刷”地掀開布,開始了一波強勢洗腦:“他這位外甥是他親手教的,和他的風格很像,雖然沒走畫家這條路,但畫工也不可小覷!喜歡狄先生作品的客人可千萬不能錯過它,因為兩幅作品擺在一起的收藏價值會更高!”
宋彥:“……”
謝辰宇:“……”
遊鯨的人先是一怔,接著迅速反應過來,整齊地看向宋彥:“狄巡的外甥不就是你那個‘老公’嗎?他有幾個外甥?”
宋彥看著屏幕上放大的畫,對上了有些稚嫩的簽名,立馬搶過加價器,說道:“是他。”
話音一落,隻聽主持人喊道:“起拍價100星幣,現在開拍!”
宋彥早已輸好數字,第一時間按了加價器。
主持人激動道:“好,250!”
另一邊的謝辰宇:“……”
誰這麼缺德,喊價喊個二百五?
都是有錢人,不整數地往上加,非要帶個五十,難道是他小舅舅的黑粉嗎?
好在吃洗腦包的人多,很快把價格拉了上去。
宋彥沒有再跟。
能搶到第一,是他對他這位“老公”僅有的尊重。
謝辰宇木著一張臉圍觀他們搶畫,有點想衝上去把這畫燒了。
這次來的都是心腹,知道他的身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其中一人問:“老大,不跟?”
謝辰宇說:“不跟。”
他小舅舅靠著一張臉吸了不少腦殘粉,被主持人這麼一撩拔,再結合現場瘋狂競價的熱情,顯然是有粉絲在場。
有錢的腦殘粉最可怕,讓他花重金把他的破紙買回來,他才不乾。
幾位手下便沒再吭聲,齊齊望著這個有些窒息的商品被人買走了。
第一場進行到午夜,終於結束。
宋彥沒看見感興趣的東西,空著手回到酒店,看著房間裡的全息艙,登了進去。
謝辰宇幾分鐘後也上了線,兩個人站在先前下線的地方彼此對視,都暗搓搓地查了一下IP。
——依然是代理IP。
都是謹慎的人,上網前都會提前開啟安全程序。
他們也曾找過專業的人破解,然而對方弄的程序也很專業,強行破譯會被發現,隻好作罷。
這個時代常用的代理IP地址是哪呢?
答:地紗星域。
它是一串雲服務器,每次都會隨機位置,次數一多,他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謝辰宇遺憾地收回手,笑著問:“這個點你不是應該睡了嗎?”
宋彥說:“睡不著,上來逛逛,你呢?”
謝辰宇說:“我也是,想去哪玩?”
宋彥說:“隨便轉轉吧。”
兩個人便避開了熱鬨的商業街,到了一處公園。
謝辰宇嘴裡的話轉了好幾圈,猶豫著不知從那句說起。
他這一路都在想該怎麼把人挖出來,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難度太大了,除非是撞了大運。
可這小孩如果真的也在地紗星域,讓他就這麼回去,他又不甘心。
他沉默幾秒,突然說:“你看前麵這朵花。”
宋彥下意識看過去:“嗯?”
謝辰宇指著不遠處的虛擬小花:“外星文明星域有個長相差不多的,叫瓜靈花,有毒。”
宋彥心頭一跳。
今天拍賣會上有這件商品,現在提出來,是巧合嗎?
他不動聲色:“是嗎?”
謝辰宇說:“我白天上網看見的科普。”
宋彥“哦”了聲,和他聊了一會兒就下線了。
拍賣會第二場是一些古董和藝術品。
宋彥對這些同樣沒興趣,一件都沒拍。
謝辰宇則因為從小的熏陶長了些藝術細胞,拍了兩件喜歡的。
二人散場回到酒店,都沉默地盯住了全息艙。
宋彥住的是套房,和老大傅雲靖住在一起。
其餘人沒回自己的房間,都聚在了這裡。
這一年裡他們都知道了宋彥在學飛船製造,明天是他上課的日子,按理說他今天就該請假了。
老錢問:“你到底怎麼想的?”
宋彥說:“我想開放IP。”
眾人一怔:“什麼?”
宋彥重複:“想開放IP。”
這是他在路上就琢磨的事。
他現在是在地紗星域,如果隊友不在這裡,那他開放IP根本沒關係,隊友查不到他身上。
如果隊友在這裡,證明大概率是圈內人。他目前這個形象是對外公開的,多認識一個同行完全沒問題。
重要的是他們認識一年了,再沒人主動邁一步,繼續下去也隻是僵著。
他被人家教了這麼久,說完全無動於衷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每次都琢磨對方是好是壞了,想要痛快一點。何況昨天隊友似乎釋放了信號,他想接受。
遊鯨的人琢磨一下,覺得可行。
真是圈內人,他們好歹能確定對方的人品,免得總這麼神秘地吊著。
傅雲靖問:“如果他沒注意你開IP了呢?”
宋彥說:“那就是沒緣分。”
但相識至今,他們已經有了一定的默契。
他說道:“我賭他也會開IP。”
另一邊,謝辰宇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全息艙。
他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但這次確實是有些拿不準。
他目前風頭正盛,被外人知道他各項全能對他沒好處,尤其是在對方的背景是一團迷霧的情況下。
那麼為這個小孩冒一次險,值嗎?
他笑了笑,打開全息艙邁了進去。
——值。
兩個人紛紛上線,站在昨天下線的公園裡對視,再次查了一下IP。
依舊是地紗星域的IP。
不過和以前那種飄忽的IP不同,這次能查到具體的地址,是座酒店。雖然他們住的不是同一家酒店,但至少能確定對方現在就在這座城市裡。
能開IP,他們一瞬間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宋彥看著他,明知故問:“明天上課,你那幾個保鏢兄弟找你聚會了嗎?”
謝辰宇說:“找了,他們前幾天就來了,說要帶我見見世麵,我就跟著他去了一個拍賣會,看來明天沒辦法陪你了。”
宋彥:“……”
這也能編到一塊去?
他麵無表情:“那你和他們玩吧,我下了。”
“彆走,”謝辰宇急忙叫住他,笑著說,“逗你的。”
宋彥斜他一眼。
謝辰宇便主動說:“要不要見一麵?”
宋彥問:“現在?”
謝辰宇說:“隨你。”
宋彥思考幾秒:“那咱們先把通訊號加上。”
謝辰宇挑眉:“該不會是想拿著我這個通訊號去查查是誰吧?”
宋彥就是這麼想的,嘴上說:“不會。”
他拋出誘餌,“你不放心,可以單方麵地查我。”
謝辰宇頓時了然:“看來你這個號沒多少人知道,那範圍一下子能縮小不少。”
宋彥很淡定。
拍賣會上這麼多人,縮小了還是約等於大海撈針。
他問道:“你要嗎?”
謝辰宇說:“要啊。”
宋彥說:“拿你的通訊號換。”
謝辰宇笑道:“這我可有點虧。”
兩個人邁出一步後反而更謹慎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交鋒。
不選擇白天人多的時候,免得對方縮在人群或建築裡瞅一眼就跑,也不選擇陌生的地方,免得是提前挖的坑。
最後他們一致認為主辦方的會場就很好。
明天第三場前半場全是貴重物品,後半場則都是些不太合法的勾當。他們對後半場都沒興趣,決定約在會場的休息區見麵。
主辦方大概是不想地下五層顯得太荒涼,在休息區裡弄了一片綠植。那條路平時很少有人,他們中途離場過去,人隻會更少。而且那裡是主辦方的地界,應該也不存在挖坑的可能。
二人確認完見麵的時間,帶著對明天的各種猜測,相互道了晚安。
轉天一早宋彥照例去城市裡玩了玩,嘗了點特色小吃,悠閒地度過了一天。
入夜時分,他最後檢查一遍自己這身行頭,跟隨遊鯨的人抵達了會場。
這一場終於有他感興趣的東西了,可惜幾塊寶石賣得太貴,他覺得不值,便耐心等著上半場結束,起身往外走。
遊鯨的人有些不放心:“真不用我們跟著?”
宋彥說:“不用,我想自己處理。”
遊鯨的人便放手了,心想真摔一跤就當是長記性了。
宋彥開了門,順著走廊前往休息區。
剛踏上綠植園的小路,隻見頭頂的燈倏地滅了。
下一刻,備用電路啟動,慢慢亮起幾盞可憐的燈,整個休息區的光線十分昏暗。
他的腳步一頓,心想出事了。
能這麼大範圍的停電,針對的應該是會場,和他沒關係。
再說那隊友又不清楚他是誰,不太可能這麼坑他。就算真是坑他,他也得知道是誰才好報複。
於是他原地停頓兩秒,便繼續往前走了。
另一邊,謝辰宇站在綠植園的洗手間裡洗著手,心裡閃過了同一個念頭:出事了。
他快速分析完局麵,戴好手套,向外走去。
兩個人各在一條岔路上,即將會合。
就在這時,隻聽頭頂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通風口的百葉窗“砰”地被撞開,落下來一個人。
他落在兩條岔路的中間,二人看得清楚,同時挑眉。
宋彥心想:提前釋放信號,難道是早已計劃好了今天要搞事,想拉著他墊背或善後?虧他昨天還以為他們都有見麵的意願,是他一廂情願了!
謝辰宇心想:第一次見麵就拉他下水?辛辛苦苦教了這麼久,就教出這麼一個黑心的玩意?
二人都想確認是不是網友,便上前幾步,做好了隨時湊人的準備。
結果又一陣動靜響起,跟著跳下來四五個人。
他們落地站好,一抬頭就見到了兩條岔路的人,心想踏馬的這麼偏的地方為什麼會有人!
空氣凝固一秒,接著跳窗小隊決定殺人滅口,分彆對著他們衝了過去。
宋彥和謝辰宇一瞬間進入戰鬥狀態,和他們對上了。
兩個人格鬥技術過硬,輕輕鬆鬆就把人收拾了。
這個過程中他們終於發現了對方的身影,頓時異口同聲:“是你。”
相識至今,他們有空就會開一場格鬥,對彼此的路數早已滾瓜爛熟,隻需一眼就能認出來。
宋彥心想:竟是星辰的那位老板。
謝辰宇心想:竟是遊鯨的新人。
最初的驚訝過去,大起大落的心情回來了。
二人緊跟著升起一個愉悅的念頭。
運氣不錯,他們想。
這一腔上頭的熱血終究沒有喂了狗。
人間還是有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