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手裡看去。
容璟卻沒有著急著張開手，而是從口袋裡拿了一張黃色的符籙出來，將那個東西輕輕裹住。
明豔的紅光轉瞬即逝。謝玄輕動了動眉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容璟用鎮陰符將那東西上麵的陰煞之氣封印在一定的範圍內，見之前那個軍人的領隊伸頭過來，看他一眼，便張開了手。
謝玄輕也順著他的動作看了過去。
修長的五指隨意攤開，容璟白皙的掌心之中，赫然躺著一塊小小的玉牌。
謝玄輕的目光先是在這隻長得極漂亮的手上輕輕掃過，隨後才將注意力挪到了那塊玉牌上。
乍眼看去，那玉牌玉質極好，細膩而溫潤，飽滿的紅色如紅雲般盈滿整個牌身，帶著一種圓融的意蘊。
然而，謝玄輕在看到這塊玉的第一眼，心底就湧起了一陣莫名的厭惡感。就仿佛那是一條伺機而動的陰冷毒蛇，豔麗的外表下，帶著掩蓋不住的深沉惡意。
領頭的軍人感覺沒有謝玄輕那麼敏銳，但也知道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在一條剛修建不到五年的大橋底下挖出這東西的。
濃厚的眉毛皺了下，他抬頭看向容璟：“這位先生……”
容璟知道他想問什麼。
指尖在玉牌上輕輕一抹，數十道微弱的白光忽然從玉牌中飄了出來，在空中上下浮動著。
“這是一枚聚命牌。”容璟聲音淡淡，神色卻是冷了下來，“有人將它埋在那個交通指示牌下，借助那裡混雜的氣息掩蓋住了命牌裡的陰煞之氣。”
而那數十道光團，就是先前那幾十條在西北江大橋上車禍喪命的受害者的陰魂。
荀浩先前曾給他看過這些受害者的詳細資料，這些年輕人以後的際遇發展暫且不論，從八字上看卻都是長壽無憂的命格——
可是現在有人故意在這裡設了一個換命陣，尋常人看過那個交通指示牌，頂多也就是被吸走一點兒生氣。但這些年輕人八字特殊，換命陣的效果在他們身上也就無限放大——
最終生機和壽數全部被換走不算，連帶著自己的陰魂也差點成了那個聚命牌的養料。
即便是現在，這二十多個陰魂的魂體也被吸收得虛弱無比，眼看著就快消散了。
容璟沉了沉心神，抬眸掃了一眼，便拿出了幾張寄靈符，將它們收了進去。
順手往上麵再結了個聚陰陣，容璟側過頭，問：“那個交通指示牌你們放哪裡了？”
他那頭銀發有些過分紮眼。
領頭的聽見他的問題，往後退了一步，便叫過下屬過來問了一聲。
今天過來的這些人都是國家平時處理靈異事件時的官方人員，自然知道這種情況下，許多東西是不能隨便亂動的。
沒一會兒，容璟就在對方的帶領之下，看到了那個被拆卸下來的交通指示牌。
目光在上麵貼著的幾張鎮陰符上輕輕掃過，容璟沒再多說什麼，隻俯身下去，拿過先前準備好的朱砂玉筆，在上麵飛快地畫了幾道繁複奇異的符文。
一陣陣奇異的波動從交通指示牌上傳來。
隨即，在沒有任何人觸動它的情況下，一道道暗紅色的血紋慢慢地浮現在了上麵。
謝玄輕眸光微動。
“果然是換命陣。”容璟看了一眼，幾乎是瞬間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換命陣與民間一直相傳的“替命法”有些相似，當換命的對象與換命陣產生了因果之後，這道陣法便會生效，直接奪取換命對象的生機與壽數。
不過這個鐫刻在交通指示牌的陣法比起一般的換命陣還要霸道一些，尋常換命陣要發動起來最起碼需要兩個人之間存在確切的因果，而眼下的這個換命陣，卻是相當於無差彆攻擊——
隻要上橋時看過一眼這個交通指示牌，那麼冥冥之中便是同意了對方換命的要求，普通人被掠奪生機，而那些八字特殊的人，就更是直接將命給了出去。
這種陣法，即便是在大昭朝，那也是邪術一般的存在。這些東西容璟從未動用過，但卻不代表沒有人會用。
抬手輕輕將上麵的血紋抹去，容璟神色更淡。
領頭人看著他輕而易舉地就將那些詭異的血紋抹去了，心裡忍不住一鬆，但想到先前從地上挖出的那塊玉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畢竟聚命牌這樣的名字，聽著就不太對勁。
“它是整個換命陣的陣眼，但本身並沒有多大的作用。”容璟看了他一眼，道。
聚命牌最大的作用，就體現在它的名字上。凡是有換命陣出現的地方必定會有一枚聚命牌，用以收集被換命者的生機和壽數。
他們剛挖到的這塊功能倒是被開發得更多一些，不僅將死者的魂體也收了進去，還通過上麵鐫刻的轉化法陣，源源不斷地吸走了死者陰魂上帶著的血煞怨氣，最後不斷地將換命陣的作用擴大。
容璟冷笑著慢慢將對方的設計說了出來。謝玄輕聞言，卻是驀然想起，他看過的資料中，車禍中的死者數量……確實是逐次遞增的。
如果這次他沒有上門請動容璟，又或者容璟也對此束手無策的話，等到那二十多個陰魂被聚命牌吸收殆儘之後，換命陣的作用再一次被增強，那下一次的車禍，又會造成多少人喪生？
一次又一次循環之下，恐怕是連整個京市的民眾都會被牽連進去。
到時候，哪怕是將整座西北江大橋重新返修，恐怕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了。
容璟垂下眸，手指輕輕一捏，豔紅色的聚命牌上頓時出現了一道裂紋。
無數生機從中翻湧出來，容璟抬手，淡金色的符文將這些生機重新洗滌過一遍後，便順著它們透露的氣息，將它們送還到了原主人身上。
連帶著在場的這些軍人也都收到了一縷。
謝玄輕沉默地看著。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這麼玄妙的事情。淡綠色的生機如輕紗薄霧，在金色符文的引導上，緩緩沒入到眾人的眉心。
不過他的沉默在容璟看來就有點像是奇怪。
看了他一眼，容璟淡淡地說道：“你命格特殊，這換命陣換不了你身上的生機。”
謝玄輕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容璟這是在給他特意解釋什麼。
沉悶的心緒忽然好了不少，謝玄輕看著他，微笑了笑：“原來是這樣。”
向來幽黑深沉的眸子中難得浮現出薄薄的一層笑意，顯得格外明媚。容璟和他對視了一眼，慢慢收回目光：“嗯。”
他沒說的是，換命陣之所以換不走他身上的生機，是因為他的生機幾乎已經和他身上的煞氣凝結在了一處，甚至他身上的煞氣比之換命陣本身的陰煞之氣都要濃厚，兩相較量之下，換命陣自然敗下陣來。
——即便當時容璟沒有出手，這換命陣也換不走謝玄輕的命，但受一些傷卻是在所難免的。
蹙了下眉，容璟按了下眉頭，收回思緒。
這件事到這裡差不多就很明了了，西北江大橋之所以屢屢出事，便是因為這個換命陣。
如今容璟將作為陣眼的聚命牌毀掉了，交通指示牌上的陣法也被抹去，基本就算是將整件事解決了。
不過為了保險，容璟還是將整座大橋又看了一遍，又給紙車紙人貼了兩張“偽靈符”模擬出生機，在橋上走了一遭。
這一次，紙車平平安安地從頭開到了尾，最終停回到了容璟身前。
“沒有彆的問題了。”容璟睜開眼道。
眾人聞言，也都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