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的片段拿在手裡隻是一張小小的紙頁,容璟垂眸,仔細地看了一遍。
他抽到的這個片段不算難,但也不容易。
是寧塵去處理完凶器上的痕跡,然後回到警局裡上班的這個片段。
容璟回想了一遍整部劇的劇情,隨即將時間之內,把紙頁還給了助理。
然後他低下頭,微微彎下腰,伸手在空中擰了一下,像是在開水龍頭。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顯得有些過分的慢條斯理。
漂亮的手指輕輕地在解剖刀上擦過,豔紅的血跡融入到清水中,很快就被稀釋不見。
前一刻才沾滿溫熱鮮血的解剖刀很快就被衝洗乾淨。
然而寧塵似乎還是有些不滿意,伸手擠了一下自帶的洗手液,又輕輕地揉出泡沫,抹到了刀身之上。
在這一整個過程中,他的袖子都精心地挽在小臂上。挺括的襯衫潔白如雪,看不出一點兒淩亂的痕跡。
導演的目光朝容璟的臉上看去,那雙進來時他就覺得太過清冷的琥珀色眸子中,此時竟盈滿了愉悅的笑意。
精致的眉眼意外地舒展著,仔細看去,他的嘴裡似乎還哼著什麼小調,整個人看去,有一種克製又溫柔的紳士感。
然而聯想到他現在正在做什麼,想到他十分鐘前虐殺掉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抹溫柔的笑意就陡然蒙上了一層深沉的寒意,看得人忍不住心驚。
洗了將近五分鐘,他似乎終於滿意了一些。將解剖刀仔細地用紙巾擦乾放回到口袋裡,寧塵直起身,又將挽起的袖子放下來了一截。
然後他又把鬆散一些的長發重新紮好。
做完了這些,他才微笑著,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
警局就在不遠的地方,寧塵沒叫車,自己一個人慢慢地走到了地方。
“你好,李警官。”似乎是有人和他打了聲招呼,寧塵輕輕抬眸,笑容和煦地點了點頭,也回應道。
隨即他走到其中的一個位置上,拿出之前買好的雞蛋餅和豆漿放到桌子上:“洛榆警官,這是你昨天拜托我買的豆漿和雞蛋餅,嘗一下看看怎麼樣。”
洛榆伸手接過蛋餅摸了一下,還是溫熱的。
“順路的事,不用客氣。”寧塵微笑著說道。
他長相俊美而矜貴,舉止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溫和而又守禮,在警局中人氣極好。
閒聊了一陣,似乎又有什麼案子到了。寧塵臉上笑意飛快收起,隨後在風衣中找了一下,拿出了一雙雪白的手套戴上。
“死者的屍體在哪兒?先推去解剖室,立刻準備解剖記錄……”
他的動作極為迅速,不過十幾秒,便變身成了解剖台上最為敬業權威的寧法醫。
一段片段過去。
容璟緩緩將手上戴著的手套摘下,眼中也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然。
導演和製片也從剛才的片段中回過了神來,盯著容璟看了幾秒,才道:“你以前學過解剖?”
剛才容璟的情緒表達如何暫且不論,但他洗解剖刀的動作乃至他最後戴上手套模擬的解剖手法,居然沒有一點兒錯誤的地方——
前麵試鏡的那幾個演員自然也準備了許多,但或許是知識體係不同,他們在專業一些的方麵總會有些許錯誤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容璟搖了搖頭:“沒有。”
隻不過在試鏡之前,他找了許多相關的視頻看過裡麵的手法,也試著練習過。
導演回想起他剛才的表演動作確實是帶了點兒生澀,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隨即他的重點也放到了剛剛容璟的表演情緒上。
毋庸置疑,容璟的表演還是有些浮於表麵,但他似乎從哪裡學到了一些技巧,有些過於虛浮的情緒就被處理得很好。
寧塵這個人物的核心其實就是“矛盾”二字,而容璟將它詮釋得淋漓儘致。
溫和優雅的外表下掩蓋著猙獰的靈魂,刀柄上的鮮血與他眼中愉悅的笑意交錯。
導演沉吟片刻後,並沒多說什麼,隻道他的表演不錯,有消息會打電話通知他的。
容璟聞言,輕輕點了下頭,便跟著帶路的助理離開了。
等他走了,製片才說一句:“演技倒是比想象中的好。”
上麵有意將寧塵這個角色交給容璟手中的消息,自然不會瞞著他們。
製片本身也知道一些內幕,本以為這位容天師純粹是來圈子裡玩一票的,沒想到對方的演技卻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其中或許也有些提前拿到完整劇本作用在,但若是容璟自己沒有那種天賦,又或者不夠努力,便是早一個月將劇本掰碎了說全了給他,恐怕也演不出今天這個效果。
“嗯。不止天賦好,也肯下力氣。”
看一遍相關的視頻學習手法,這話聽起來不難,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隻能用枯燥乏味來形容。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自己去學一遍角色所擁有的技能的,更多的是等到拍攝的時候找場外指導或者乾脆自己亂來。
導演和製片極為看重這個劇本,自然不會允許演員們亂來,如今看到有演員願意自己去學一遍,心裡就更加滿意了。
兩人對視一眼,基本已經將容璟排到了第一個選擇位上。隻是後麵還有幾個演員沒有試鏡,他們便也不多說,直接叫了繼續。
容璟從試鏡室中出來,荀浩起身給他遞了瓶水,也沒問結果怎麼樣,隻道:“您剛剛的手機響了一下,不過我沒打開看。”
藝人的手機對於經紀人來說根本不是秘密,但荀浩可不敢將這一套用在容璟身上。
他恭謹地將手機交還給容璟,然後拿著東西往電梯方向走。
容璟喝了口水,隨即點開手機看了一眼。
腳步一頓。
荀浩回過頭:“?”
“……沒什麼。”電梯已經往下降去,容璟麵色平靜地關掉手機頁麵,淡淡道。
荀浩自然沒再追問。
隻是等電梯下了樓,他們走出謝氏娛樂大廳的時候,一張有些麵熟的麵孔就出現在他們麵前。
“容天師。”嶽豐見到容璟,有些驚訝地看了眼他紮起來的黑發,隨即過來,低聲地打了聲招呼,言語之間十分尊敬。
荀浩辨認了一會兒,才想起眼前這個人是誰,然後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他經常跟著的那個人的身份。
“……”呼吸急促了半秒,荀浩轉頭看向容璟。
容璟:“謝玄輕讓你在這裡等我?”
頭一次有人這麼全名全姓地稱呼謝家家主,嶽豐卻是並未反駁。而是道:“是,先生讓我等您。”
容璟卻是沒動身,而是垂眸繼續問道:“他有什麼事麼?”
嶽豐:“……”這我也不知道啊。
容璟看了他一會兒,還是轉頭跟荀浩說了一聲,然後示意嶽豐帶路。
荀浩自然沒什麼意見——倒不如說,他反而鬆了口氣。
容璟其實並不難相處。但對方的那雙眼睛太過清澈淡然,總讓人有一種自己被全部看透了的錯覺。
荀浩每次對上他的視線,即使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也還是會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現在不用和容璟繼續一輛車回去,荀浩有些可惜沒能繼續和容璟拉近關係,但拿著鑰匙離開的動作卻十分果斷。
容璟:“……”
前幾天才見過一麵,嶽豐現在對這位容天師也算熟悉,想了想他今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便問道:“容天師今天是過來參加試鏡的吧?我差點都忘了。”
不過,嶽豐忽然想到謝玄輕挑著這個時候下班過來,心裡嚇了一跳——
該不會家主心裡在記著吧?!
他越想越有些懷疑,腳步也有些遲疑。
所幸司機停車的地方並不遠,隻十來步的距離,容璟一眼就認出了謝玄輕常坐的那輛庫裡南的模樣。
走過去敲了一下車窗,車門被從裡打開。
謝玄輕俊美深邃的麵容出現在車裡,仰起頭,眼中情緒一瞬間有些幽暗未明:“容先生。”
“……嗯。”容璟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問道,“找我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事就不能找容先生了嗎?”謝玄輕笑了笑,“我以為我們或許可以算……朋友?”
容璟:“……”
似乎是感覺到了容璟內心的無語,謝玄輕往裡坐了一些,隨後認真道:“其實是城東那塊地已經規劃好了,我想請先生去幫忙看看風水。”
“我之前向來不信玄學之事,和其他大師交情也不深,隻能來求一求容天師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低聲說話時,竟也有一種難耐的無奈感,聽得人忍不住心軟。
然而,以謝氏集團的底蘊,尋常大師即便沒有交情,他親自找上門去,交情自然就會有了。
況且他這般作態與曾經的謝崇何其相似,容璟隻看他一眼,便能分出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假。
沉默一瞬,容天師俯身坐進車裡。
謝玄輕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隨後目光又落到容璟的那頭黑發上。
試鏡的時候他本來想去看看的。但莫名的,他覺得容璟應該不會喜歡他這樣做,於是便一直在辦公室裡並未離開。
但他還是透過現場錄製的視頻看完了容璟的表現。
……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出色。
怎麼會有這樣出色的人存在呢?謝玄輕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