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輕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容璟和牧雲州的身影。
……靠得真近。
其實容璟和牧雲州之間的距離雖然不算很寬,但也不能說近,就是隨意尋常人之間的社交距離。
可四周沒有其他人在場,牧雲州的表情在謝玄輕眼裡是什麼意思更是明了,實在是……
實在是有些礙眼。
皺了下眉,謝玄輕加快了些腳步,微笑著插了話進去。
牧雲州話被打斷在了口中,這會兒表情也並不好看。
隻是他看著似乎對他想說的話並無什麼太大的好奇心的容璟,眉頭也不禁一瞬間皺緊。
——哪怕容璟對他有一絲好感,也不該是這樣的表現。
抿了下唇,牧雲州沒與謝玄輕說什麼,而是繼續看向容璟:“容天師,我喜歡你。”
謝玄輕眸色更深,腳步輕輕停在了離他們二人不遠的地方,視線在牧雲州身上轉了一圈後,卻是落到了容璟身上。
平靜的眼眸下是驚濤駭浪般翻湧的情緒,謝玄輕靜靜地站在原地,似乎一點兒也不知道避嫌似的,等著容璟的回答。
容璟目光與他交錯了一瞬,隨即又收回了視線。
牧雲州仍站在原地,等著他的回答。
其實在容璟沒有第一時間回複他的時候,牧雲州心中就有了準備。
隻是他生在世間二十多年,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哪怕公司那邊對他幾乎無片酬接下一個無名導演的頗有微詞,也依然不覺得後悔。
其實容璟之前給他算的命格並沒有什麼不對,他的這一生確實順遂如意,隻是有時候——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容璟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除卻謝玄輕之外,他對這個時代的許多人都不自覺地帶著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此時聽見牧雲州的詢問,他頓了一下,卻是平靜地回道:“抱歉。”
大約是有過先前拒絕謝玄輕的經曆,容國師此時心中雖然有些驚訝,卻並無太多糾結的感覺。
他平靜地看著牧雲州,說道:“你真正的姻緣並不在我。”
牧雲州的麵相雖有了許多變化,但命格卻仍是十分平順,老年更是福澤深厚。
隻是因為受到了容璟的影響,他的夫妻宮雖足夠明淨平潤,卻也有了一點兒缺陷,這點兒缺陷又影響到他的子女宮,形成了一種親子空無的格局。
容璟此時已知道會出現這樣的麵相,是因為牧雲州的戀人很有可能是一位男性,他試著推算了一下,牧雲州的姻緣確實不在他的身上——
其實換個方麵想想,若他與牧雲州的關係以後會有所變化,那他也看不透牧雲州的麵相會有什麼變化才對。
隻是容璟想到這裡,目光忽然頓了一下。
……看不透麵相與命格的變化麼?
容璟一瞬間想了很多,牧雲州看著他平靜輕淡的神色,許久,才開口道:“……容天師不必抱歉。”
他表達他的愛意,對方既然無心,那便拒絕,實在說不上需要道歉什麼的。
隻是牧雲州對容璟所說的那句“你的姻緣不在於我”並不怎麼在意。
遇見過了太驚豔的人,即便對方的心思並不在自己身上,牧雲州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喜歡上其他人。
將自己的心意說了出來,也得到了對方的回應——
即使容璟其實是拒絕了他,但牧雲州心底還是鬆了口氣。
他倒也是灑脫,見容璟還在看著他,便勾唇一笑,露出與以往彆無一二的爽朗笑容:“其實我還擔心我這樣打擾到容天師……不過,接下來的拍攝,還是合作愉快。”
他說罷,也不再等容璟的回答,便轉過身想往拍攝地點裡回去。
隻是在轉身時,他又注意到不遠處的謝玄輕,抬起眸和他對視了一眼,牧雲州笑容微淡,卻是招呼也沒打,就轉回頭離開了。
……雖然被拒絕了,但麵對著情敵,依然是覺得很不順眼。
謝玄輕也並未介意。
甚至於在容璟說了抱歉之後,他便退開了一些,並沒有再聽二人的對話。
等到牧雲州回去醫院裡麵之後,謝玄輕收回目光,這才繼續往容璟麵前走來,輕聲喚道:“容先生。”
“……你怎麼來了。”被愛慕者——姑且這麼叫吧,被一個愛慕者看著另一個愛慕者對自己表白心意,這種感覺於容國師來說實在有些難以想象。
他蹙眉看著謝玄輕,本欲出口斥責的話語卻變成了並不鋒銳的質問。
心神有一瞬間地煩亂,容國師難得露出了些許冷色。精麗的眉眼如同清月含霜,凜然間卻也帶著一絲極為動人的神韻。
謝玄輕靜靜地看著他的麵容,有些想要伸手,幫他將眉間的那一點兒褶皺撫平。
不過容天師這會兒心情正有些焦躁,謝家主鄭重其事地想了想,還是明智地沒有動手。
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謝玄輕將那股衝動壓了下去。
“隻是想來看看容先生……而已。”
謝玄輕說著,又想起了他過來剛好撞上的、牧雲州向容璟表明心跡的那一幕。
雖然早知道牧雲州對容璟抱著不一樣的心思,但真正直麵這一幕的時候,謝玄輕卻是差點理智全無。
被所有合作過的世家與對手稱之為商界煞神的存在,謝玄輕自認足夠冷酷薄情,也足夠冷靜自持。
但就在不久前,他確實有一瞬間想要不管不顧地打造出一座華麗的牢籠,將他的先生鎖在裡麵,不讓任何人窺伺。
——若先生隻是他一個人的就好了。
——若先生能就這樣永遠留在他身邊就好了。
陰暗的占有欲不斷滋生蔓延,謝玄輕抿了抿唇,才將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仿佛刻在靈魂之中的情緒壓製在心底。
他分明將情緒掩飾得極好,然而修行之人,靈感敏銳,容璟神色微動,便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忽然掠過。
隻是等他抬頭看去時,謝玄輕卻已對著他微微露出了一個笑。
矜持的、帶著一點兒委屈和開心的感覺。
“沒想到剛到這裡就聽見了有人向先生表明心跡。”他走近了兩步,因為身高的原因,謝玄輕還輕輕低下了頭,“幸虧先生沒有答應他,不然……”
不然,他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容璟隱約覺得他掩藏下的話語裡帶著點兒彆的意味,隻是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淡淡的檀木香氣侵占著感官,熏染得他來不及細想。
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容璟抬眸,目光微冷。
然而謝家主從不怕他的冷淡的態度,不過見狀也還是收回了一身的氣勢,站直了身子道:“我讓嶽豐去買了先生你喜歡吃的那家的飯菜,天氣有點冷,再不吃就涼了。”
他徐徐地垂眸看著容璟,眼裡還帶著先前的那抹笑意:“容先生?”
容璟:“……”
他簡直摸透了容國師的性情,每當容璟覺得自己忍耐到了極致的時候,他便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叫人不好再多說什麼。
蹙著眉和謝玄輕對視了一陣,容璟冷聲道:“……進去吧。”
謝玄輕唇邊笑意更深。
嶽豐作為謝玄輕身邊得用的秘書兼助理,自然是極有眼色。先前見到牧雲州和容璟單獨站在一處,謝玄輕臉色微變,他便及時地叫住了想要跟上的保鏢們。
這會兒見容璟和謝玄輕似乎也說得差不多了,他就招招手,自己也拿上了東西跟上。
——都是看在年終獎的份上。
大老板又來探班,這一次,已經有經驗的眾人熟練地接過東西道謝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桑連雲和程淵自然也坐到了一處。
“阿淵?你在看什麼?”桑連雲伸手幫程淵將飯菜的包裝袋打開,又給他掰好了筷子和勺子,抬頭見程淵一臉沉思地看著他身後不遠處的位置,不由得也轉頭看了一眼。
那不是牧影帝麼?程淵看他做什麼?
桑連雲心裡嘀咕了一句,心頭卻有點緊繃,總不能是忽然覺得牧雲州長得特彆帥了吧……
他的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程淵收回目光,就看見他耷拉著眉毛,一瞬不動地看著自己。
下意識地伸手揉了下桑連雲的頭發,程淵道:“沒什麼,就是剛剛牧影帝好像和容老師出去說了什麼,有些好奇。”
“大概是探討角色吧。。”桑連雲鬆了口氣,想了想,回道。
他心思沒程淵那麼細膩,也看不出牧雲州對容璟的心思,就按照著拍攝時的思路回答道。
程淵笑了笑:“可能吧。”
他目光動了動,又看到不遠處坐著的容璟和謝玄輕。
那位富可敵國的謝家主坐在一張不過五塊錢的廉價塑料凳子上,麵前的桌子上桑連雲從家裡帶過來的,上麵木漆斑駁,與對方那身剪裁設計尤為精致的高檔西服完全不搭。
但他本人卻似乎毫不在意一般,伸手仔細地解開著係得有些緊的包裝袋帶子,神色說不上溫柔,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重的感覺。
將蓋子打開,抽出筷子。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動作極為自然,甚至於比桑連雲還要自然一些。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目光,謝玄輕神色冷峻,隨意地看了一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