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他也再無機會與他們再見。
其實嚴格來說,容璟與師門中的許多人感情都算不上太好,他們那一派的人因為隱居於世外,彼此之間非必要並不會聚集在一處,但……
謝玄輕聽著他淡淡的、因為姿勢而有些模糊的聲音,心頭也跟著疼了一下:“嗯。”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的是什麼,但謝玄輕總覺得,這個時候是該應一下的。
沉默一會兒,容璟終於收斂好了心神。
他輕輕按了一下謝玄輕的肩膀從他懷中出來,隨後便道:“我沒事了。”
謝玄輕看了看他的神色,見他似乎確實緩過來了,心底才鬆了口氣。
微微勾了勾唇角,謝玄輕道:“那就好。”
這次就真的是晚安了。
容璟回到房間裡,看著謝玄輕最後發過來的小橘貓蓋被子睡覺的表情包,垂了下眸,還是動了動手指,回複了一張表情包過去。
容璟:[貓貓貼貼.jpg]
謝玄輕拿著手機盯著容璟發來的這張表情包,神色如臨大敵。
過了一秒之後,他便保持著這樣的神色抬起手,謹慎而認真地將這張表情包添加進了自己的表情欄裡。
謝氏彆墅的風水不錯,此時樓下的薔薇開得正好,悠遠淺淡的花香遙遙傳來,正好融進夢中。
容璟第二天起來時,心情便回升了許多。
他起身洗漱過,隨後便問陳管家要了三支清香,對著當年師門所在的方向,徐徐行了個弟子禮。
一陣微風拂過,恰好將那三道青煙卷起。
祭拜過師門之後,容璟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青煙所傳去的方向,最後才轉身回到彆墅裡。
廚師今日也是將謝玄輕的叮囑放在了心裡,準備的早餐也全是滋補氣血、溫養身體、口味還偏於鹹鮮的東西。
吃過早飯,謝玄輕繼續處理著南省這邊公司的事務。
南省子公司這邊之所以遲遲拿不下那個業務,不過是因為藍家從中作梗,想要把謝玄輕從帝都逼來南省而已。
在謝玄輕到來之後,以他的手腕,自然是很快就將其中的關竅打通了。
這會兒藍家也覆滅了,業務處理起來就更是輕鬆。
甚至於因為困在藍家秘境中的人不少都是南省本地的豪門掌權人,他們靠著容璟成功脫身,還能將被吸取掉的生機收回部分,出來之後自然會想著與容璟交好。
也不知道是誰先知道容璟這會兒住在謝氏彆墅裡的,總之這麼七拐八彎地攀來關係,倒是給謝氏這邊的子公司送來了不少合作的機會。
謝玄輕此時處理的,也正是關於這些合作的評估計劃與文件。
而容璟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擾他,此時也在房間裡安靜地看著劇本。
自從與謝玄輕……互相說開了之後,他對於這劇本中的角色的許多情緒感知卻是體會得更深了一些。
細細地揣摩了遍角色的性情與情緒的變化,容璟蹙了蹙眉,又在劇本的空白的地方寫下了自己的理解。
黑色飄逸的筆跡在雪白的紙頁上劃過,容璟將筆收起放到一旁,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容先生,周先生找您。”陳管家的聲音從外傳來,容璟神色頓了頓,隨後便淡淡地應了一聲。
“嗯。”
將劇本起身放好,容璟換了身衣服下樓,便看見周鬆雲與龍天師等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見到他從樓上下來了,周鬆雲看著略有些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天師,身體還好嗎?”
按理來說,解決藍家秘境,容璟出了這麼大一份力,他們早該過來看一看容璟的。
但實在是藍家這一事牽連到的東西太多太深,周鬆雲與龍天師等人隻處理那些表麵上的麻煩,便感覺到力有不逮了。
好不容易將藍家與黃家剩下的人控製起來,特殊部門的眾人還要負責將那些聽信藍家蠱惑的豪門掌權人送回到各自的家中。
他們到底是受害人,雖然其中有著他們自己不聽勸告,執意要進入到藍家秘境中的緣故,但特殊部門作為負責處理這一方麵的政府部門,還是要按照慣例與對方簽下協議。
有些人倒是好處理,畢竟特殊部門之前提醒過他們,也算是仁至義儘,拿到協議之後也就痛快地簽了。
但有些人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甚至緊踩著特殊部門是政府部門,本就該保護他們這些民眾的生命安危,現在他們在藍家秘境中遭受了一定的人身安全威脅與生機缺失,就都是特殊部門的責任,以此提出條件。
周鬆雲說到這裡,臉上的笑容也帶了絲冷意:“這份保密協議本就是參與到重大靈異事件中的所有人都要簽的,簽完之後特殊部門也會向他們提供一定的保護。現在他們以為熬著不簽就能拿捏住特殊部門,嗬。”
這份協議就算他們不簽,等他們將藍家秘境中發生的事透露出去,特殊部門這邊也仍是采取一定的行動。
到那時候,特殊部門可就沒有現在這麼好說話了。
不過這個話題周鬆雲也是順口提起,主要是這些人提出的條件中,有一條便是讓容璟每年向他們提供一定的保護性的符籙——
特殊部門的人在聽到對方提出的這個要求的時候,好懸沒當場冷哼出聲。
彆說容璟不是他們特殊部門的人,甚至這一次行動也完全是容璟自己參與進來的,就算容璟是他們特殊部門的合作天師,也不是隨便個人就能指派的。
每年提供一定的保護性的符籙……
他們怎麼不直接說派個天師日夜守護他們一家呢?
這個想法……對方還真考慮過——
考慮的還是容璟本人。
但最終還是因為覺得這個想法似乎是有些過了,所以就改成了每年一定的保護性符籙就行了。
他們隻覺得國家當時既然是特意提醒了他們,那就說明國家確實不會不管他們,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也確實是國家應有的義務——
特殊部門既然不曾做到,那他們要求一些賠償,不也理所應當嗎?
至於那份所謂的保密協議,他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自然就會簽了。
隻是他們設想得極好,但一切都要建立在國家確實欠了他們的前提下。
但他們進入秘境之前,國家就提醒過藍家有問題,後續他們進去,受到何種損失,就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其實如果他們不鬨妖,國家那邊可能還真會看在他們損失了一部分生機的麵子上,給予一定的政策扶持與補貼,但現在,自然是什麼都沒有了。
容璟自然也聽出了周鬆雲的言外之意,對那些想著趁機將自己的損失彌補回來的人暗暗搖了搖頭。
種因得果,他們既然是選擇了進入藍家秘境之中,那在其中遇到的種種事情,便是他們應得的“果”。那些被藍家與元修吸取煉化的生機,自然也是他們這一選擇所得的結果之一。
不過特殊部門那邊已有決斷,容璟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隨手算了一下那些人所在的世家,然後將這些世家都記了下來——
謝玄輕最近似乎收到了許多本地世家發來的合作邀請,這些世家得罪了政府,卻是不太好進行合作了。
將這事略過,容璟自然地伸手接過陳管家遞上來的紅茶,低頭輕輕抿了一口,隨後便淡淡問道:“你們今日過來,是元修有什麼線索了麼?”
提到元修,周鬆雲也顧不得再氣那群對著特殊部門拿喬的世家了,笑容驟然散去,周鬆雲沉聲道:“沒有。”
藍輕鴻、黃家家主、甚至於是生機即將斷絕的藍家家主,他們都仔細盤問過了,卻都問不出元修到底是留了什麼後手。
藍家家主本來就已經快被元修吸乾了,這會兒還能活著,全靠容璟之前給的一張聚靈符以及各種現代醫護吊命。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於元修的恨意絕對不比任何一個人少,從他嘴裡都問不出什麼……
可想而知,元修當初在與藍家合作之時,到底是隱瞞下了多少東西。
“幸虧容天師您在它逃離之前將它大部分修為都打散了,否則……”
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但哪怕如此,特殊部門一日找不到元修的蹤跡,還是一日不能安穩。
周鬆雲道:“目前魏部長已經將這事反應了上去,接下來很可能直接與各省各地方的警察係統對接,隻要發現一點兒苗頭,就直接通過特定的途徑反應給特殊部門。”
華國實在太大了。就算他們特殊部門的人不算少,但想要將整個華國內所發生的事情掌握在手中,還是太過不現實了。
所以現在也隻能依靠每個地方本身就有的力量與組織進行監控,但這樣做也很有可能會產生其他問題。
就比如藍家這一事中,元修之所以能潛伏那麼久,藍家與黃家之所以能在南省獨占風頭,其中便有著當地的官員與之勾結的緣故。
說到這裡,周鬆雲也終於說出了自己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在審訊中,我們從藍家人口中得知,近幾年的南省官員,有一部分與藍家有著交易。”
他們不是簡單地吸取生機,而是更為狠絕、也更為惡劣地……要求藍家給他們換命。
命由天定,一個人從生下來的時候,命格就已大致形成了。
但要想改變自己的命格其實也不難。
就如容璟曾經所見過的,本是晚年潦倒、妻離子散之命,但對方一念之間改過自新,更願儘己之所能幫扶他人,原先的命格自然也生出了轉機。
就算不能飛黃騰達,富貴昭然,但累計的功德仍是計入到他的命格之內,幫他潛移默化改變自身的命運。
天道說是不公,卻也極致的公平。
然而有些人,他們本來就有著極好的命格,卻仍是覺得不夠滿足,想要更多。
若是他們自己勤勞爭取也就罷了,但有些人卻將這樣的想法全部寄托於玄學之術上。
家中已是一方豪強的就想要更多的錢、更多的權,想要健康,想要長壽;當官的呢,又想要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錢財,更多的美人。
他們想這,想要那,但又吝嗇於將時間與精力放於幫扶他人身上,於是便開始偏離了正道。
而周鬆雲口中所提到的這些南省的官員就是如此。
他們有著尋常人難以得到的地位,卻並不想著以自己的能力改善轄區內民眾們的生活,而是想著如何從中牟利,想著如何走到更高的位置。
他們所想到的快速達到自己目的的辦法就是——
請藍家為他們換命。
世界上沒有不通風的牆,更何況藍家本來就想過要與南省本地的政府結為聯盟呢?
他們自然是非常順利地就得知到了藍家有一個能夠改善人的身體狀況、甚至能給人改善命格的秘境存在。
但他們上門之時,所提出的要求卻並非是進入到秘境之內,而是直指“換命”二字。
“我相信藍家主你,一定有辦法的。”長相端肅而威嚴的官員坐於主位上說道,臉上還帶著一抹慈和的笑。
不論怎麼看,這樣一個人都不像是個不將民眾放在眼中,隻為了自己的利益盤算的官員。
然而要想換命,就必須得將一個人的命格活生生地抽取出來,再兌換到對方體內。
他們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本身的命格自然是差不到哪裡去,他們自然也舍不得自己命格的好處——
最後的做法,無外乎是將那個被看上了的人的命格抽取出來,再融進他自己的命格之中。而那個失去了命格的人——
魂為命之根本,命為魂之指針。
沒有了命格的指引,那人的魂體自然會模糊掉自己的存在,直到最後,便是陷入了難以喚醒的昏睡之中。
周鬆雲:“不瞞您說,其中的受害者有一位就是當年的華國戰役中拯救了國運的將軍的兒子,他的命格被抽取了太久,最近一年已經陷入了完全的昏迷之中。”
“和他一個症狀的人還有幾位,與審訊出來的藍家所經手過換命的官員的人數正好對上。”
“特殊部門的諸位天師研究過後都對此沒有頭緒,所以我才冒昧過來打擾容天師您,不知道……容天師您是否有什麼辦法?”
在提到拜托容璟幫忙的時候,周鬆雲難得心虛地放低了聲音。
實在是容璟才從藍家秘境中出來不久,本身還帶了傷——
動用心頭血可能會產生的後果,周鬆雲身處於特殊部門之中,又怎麼會不了解?
對方分明還處於虛弱的狀態,他們卻因為自己的無能而隻能上門求助,不說周鬆雲,連龍天師等人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大家都是天師,雖然容璟的身份可能更加驚爆一點,但沒有理由因為容璟可能就是當初幾百年前的那位“容國師”,他們就這麼自然而然地依賴對方出手。
可這事又確實棘手,在從藍家人口中審訊到這回事之後,特殊部門便極為迅速地將那些可能參與到“換命”一事中的官員全部控製了起來。
那些藍家供出來的被換了命格的人,他們也按照給出的訊息找到了符合的對象。
除了那位將軍之子外,還有幾位也都是在各個領域極為出色的年輕人。因為命格被奪,他們的靈魂迷失了方向,有兩位已經像那位將軍之子一樣陷入了昏睡當中。
而另外幾位,雖然還沒那麼嚴重,但他們的狀態,同樣是說不上好。
本來是一家的希望,如今卻是癡癡傻傻,甚至隨時可能昏睡過去,再也無法醒來,這些年輕人家中,又如何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周鬆雲隻記得自己去其中一個年輕人的家中上門核查時,一位舉止優雅、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招待了他。
他本以為這位夫人是那位年輕人的奶奶,但仔細問過之後,他才知道,這位外表看著衰老的女性,竟是那個年輕人的母親。
“時澤他睡啦,有什麼事問我就好了。”
幾年時光過去,夫人不再是當初崩潰的女人,而是慢慢地接受了自己的孩子忽然出了問題這個事實。
隻是當她聽到周鬆雲言語之間提到的“換命”一事時,她卻還是控製不住地湧出了淚水“你說什麼?時澤不是腦子出了問題,而是可能被人換了命?”
當時那位夫人如何崩潰,周鬆雲已不太敢回憶,但他卻是深深記得他離開的時候,那位夫人擦乾淨了淚水,極為平靜、也極為堅定地對他說道。
“周隊長,如果我的兒子真的是被人換了命的話,那我希望……參與到這件事來的人都得到他們該有的懲罰。”
這是自然,他們特殊部門之所以要核查此事,就是要讓所有想要借著玄學走損人利己捷徑的人,付出他們該有的代價。
但……那些被換了命的人到底還年輕,他們的家人也在等待著他們醒來。即便特殊部門的天師都束手無策,周鬆雲卻還是難以說出“放棄”二字。
也隻能厚著臉皮求到容璟麵前了。
“當然,容天師您要是有什麼要求的話,也儘管跟我們特殊部門提就是,我們一定會儘力滿足您的需求。”周鬆雲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