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從前也見過不少醉鬼,開食肆的,難免會碰到各式各樣喝醉酒的客人,那些客人喝醉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有些嘰裡咕嚕又哭又笑,有些喜歡唱歌,甚至有些喝醉酒把衣服一脫就往外頭跑,但也有些人喝醉酒和清醒時無異,不鬨人也不哭笑,頂多就是想睡覺,或是怔怔發呆,或是變得很多話,因此看著這副模樣的霍青行,
她沉默看了一會倒是也沒再起疑,說了句“沒什麼”便繼續扶著他往前走,走了幾步嘴裡不禁又嘟囔道:“不會喝酒還喝這麼多,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貪杯。”
霍青行見她未再起疑,無聲地鬆了口氣,他做了壞事正心跳不止,自然未注意到阮妤說的那句“以前”,不過便是真注意到了,恐怕他也不會多想。
兩人繼續朝霍青行的屋子走去。
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間沒有點燈的客房,正有人在偷看他們。
應天暉剛才把阮庭之安頓好,本來也想隨便洗漱下睡了,沒想到剛躺下就聽到一陣腳步聲,他耳朵尖,一聽就聽出是兩個人,這大晚上的,除了阮妹子和霍木頭還有誰?
他立刻沒了困意,合衣起來。
然後就瞧見了他眼中那塊朽得不能再朽的木頭裝模作樣騙人的情形。
他這邊正咂舌感歎,躺在床上的阮庭之閉著眼睛嘟囔道:“渴,我要喝水。”說完也沒見人給他倒水,索性睜開眼,迷迷糊糊站了起來。他雖然醉了,但還是有一絲清明的,看到有人站在門邊偷偷開著一角看著外頭,辨彆了下認出是應天暉便踉踉蹌蹌過去,跟問道:“看什麼呢?我也要看!”
應天暉聽到這個聲音被嚇了一跳,怕阮妤聽到立刻關上門,轉身問阮庭之,“你怎麼醒了?”
“乾嘛啊?”阮庭之雖然酒意還濃,神智也不算清醒,可看熱鬨的心思卻不改,“外麵有什麼好東西,我要看!”說著還往前又走了幾步。
應天暉怎麼可能讓他看到?
要真讓阮庭之看到外麵那副場景,估計能直接氣得酒都醒了,他連哄帶騙拉著人往裡頭走,壓著嗓音說,“沒什麼。”心裡又忍不住腹誹,沒想到那塊木頭平日看著古板,真做起事,還挺有模有樣的。
他本來還真擔心那傻小子什麼都不做呢,會做總比不做好。
應天暉放下心,聽阮庭之嘟囔問他“真沒什麼”,他也隻是笑道,“沒沒沒,你起來乾什麼?”
阮庭之見沒好戲看,又晃了晃腦袋,奇怪道,“對啊,我起來做什麼來著?”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哦,我要喝水!”
應天暉看他踉踉蹌蹌的,怕他摔倒,忙道:“行了行了,你上床躺著,我給你倒。”總不能假醉酒的有人照顧,這真醉酒的倒沒人照顧了。
而且他怕阮庭之鬨起來,把阮妤喊過來。
……
“你聽到什麼聲音沒?”
阮妤隱隱約約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響,但很快又沒了。
霍青行這次學乖了,閉口不談,隻是垂著一雙朦朦朧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阮妤。
阮妤一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這人什麼都答不出,看了眼身後,霍如想的房間在後院,外頭的應該是客房,估計是哥哥和應天暉的響聲吧,要隻有哥哥也就罷了,可還有應天暉在,她自然不好隨意過去,站在原地聽了一會也沒再響起彆的聲音便繼續扶著霍青行往他屋子走。
剛剛霍青行三人在屋頂喝酒,下來後也沒回房,屋子裡自然還未點燭火。
好在今晚月色還不錯,阮妤推開門在原地站了一會,待能瞧清屋內的布局便扶著霍青行先上了床,往四周摸索了下,也沒瞧見火折子的蹤影便問霍青行,“火折子呢?”
霍青行此時隱於黑夜之中,倒也不怕阮妤瞧見端倪,聞言似是遲疑了一會,才伸手指了一處地方。
阮妤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在圓桌上摸索了一會倒是真讓她找到了火折子的蹤影,她打開火折子靠近蠟燭,很快漆黑的屋子就變得明亮起來。
屋子裡亮了,她也沒回頭,上次來過一趟,這裡大致是個布局,她已經清楚了。
先走到架子前,倒了清水,又拿起一旁的儲水壺,打開感受了下,水還熱著,阮妤便挽起袖子絞濕了帕子。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
坐在床上的霍青行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先前跳動不已的心臟經由這一路已經變得平緩起來,可他心臟滾燙,像是在冰天雪地裡藏了一束炙熱的火把,目光注視著那人忙碌的身影,霍青行藏於暗處的鳳眸十分柔和,一貫向下抿著的唇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翹起一些……直到少女轉身,剛剛還雙目清明的少年郎心下一緊,立刻又佯裝成那副醉眼朦朧的模樣,呆呆地看著阮妤朝他越走越近,儼然一副醉了的模樣。
阮妤果真沒懷疑,見他目光一路跟隨自己,也隻是啐道:“看我做什麼?自己擦!”
霍青行裝醉也不過是想離她近一些,但要她給自己擦臉這樣的事,即使是在醉的時候,他也做不出來,他隻是維持著自己還醉著的情形像是反應慢一拍似的看著她,而後慢吞吞伸出手,省得動作快了被她看穿,可阮妤見他這副慢吞吞的模樣卻有些不耐煩,嘟囔一句“算了”,不等霍青行反應過來,她突然向前半傾。
而後溫暖的帕子覆在自己臉上。
霍青行感受到臉上的熱度以及那人噴灑在耳邊的氣息,身形驟然變得僵硬起來,他濃密卷翹的睫毛一顫一顫,目光更是呆滯地看著阮妤,月光下的少女卻沒看他,她板著一張清麗的俏臉,垂著眼,一副心情非常不好的模樣,手上動作卻十分輕柔……被喜歡之人這樣對待,霍青行甚至忘記了自己還在裝醉,就這樣仰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阮妤。
好在阮妤也未多想。
隻是被他這樣看著,不知怎的,心裡竟泛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手上動作一頓,好一會才避開他漆黑的瞳仁沒好氣地說道:“看我做什麼?要不是你醉了,我才不會給你擦。”
話語之間全是不耐煩的語氣,手上動作卻像是怕弄疼他依舊保持著該有的輕柔。
擦乾淨霍青行的臉和手,阮妤又彎腰替他脫鞋,她既不嫌棄也不覺得彆扭,從前在淩安城的時候,她也曾這樣照顧過生病的霍青行。
當然,她自己也沒少被霍青行照顧。
這樣蹲著的角度正好讓她可以看見霍青行腰上掛著的玉佩,墨色的玉佩壓在那片青色的衣衫上,玉佩表麵天然雕飾的一段青竹正好和他衣衫上的竹葉紋相對,竟是說不出的般配。
本來還擔心這人為了避諱連玉佩都不肯戴,沒想到如今竟已被他佩在了腰上,阮妤神色稍霽,唇角也不自覺翹起一些。
她抬手幫他把玉佩底下墜著的穗子撫平。
沒有注意到本就身形緊繃的少年因為她這個動作瞳孔微縮,十指緊攥,喉結滾動,本就瀲灩的鳳眸也徹底變成了桃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