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來這做什麼!”徐氏剛被人半脅迫似的?帶進客棧的?廂房就見屋中站著的?白衣女子轉身,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原本掙紮的動作停下,呼吸也跟著屏住,隻是還不?等她開口,又是一道厲聲刺入耳中,“誰準你來的!”
記憶中溫順恭良的女兒此時麵容猙獰,雙目冒火,不?僅嚇到了徐氏,也?讓阿蘿狠狠嚇了一跳。
眼見徐氏一副回不?過神的?樣子,阮雲舒咬著牙把怒火對向阿蘿,“滾出去!”
“是,是是!”
阿蘿臉色蒼白,哪敢久待,匆匆應了一聲就跌跌撞撞往外跑去,還特地把門都關好,眼瞧著這裡的?陣仗讓在這居住的旅人都翹首看了過來,立刻沉臉打發侍從上前驅趕,自己就守在外頭,不?準旁人靠近。
心臟卻還是跳得很快。
“雲舒……”徐氏終於出聲了,可神情顯然還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她怔怔看著對麵的女子,看著從前內秀的?女兒如今滿身戾氣,一時竟有些不?大敢認。
她喃喃問,“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阮雲舒看著她眼中的?震驚,不?由閉目握拳。
記憶中徐氏也曾這樣問過她,頭一次是她陷害阮妤被徐氏發現,那個時候徐氏站在她身前,手臂高高抬起,雖然最後沒落下,但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可最後徐氏還是被她的哭訴弄得心軟,沒有懲罰她,甚至還坐視彆人把那些汙名潑到阮妤的?身上。
後來就是她下毒陷害阮老夫人被人知曉。
那次徐氏再也?沒忍住,氣紅了眼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同樣說了這句話。
如今——
她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一丁點的刺痛之下便僅剩麻木和漠然,所?以她也?隻是閉目了一會就睜開眼,略帶譏嘲地看著徐氏,反問,“我變成?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不?是你們害我變成?這樣的嗎!”
嘲諷和怒火讓徐氏瞳孔微睜,神情也?變得有些惶惶可憐,滿肚子的?話忽然卡住,阮雲舒拂袖彆過臉,到底沒再繼續往下說,隻冷聲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早在幾日前晉王就關閉城門,不?準人私自進出
,她實在想不通徐氏是怎麼出現在這的?。
見徐氏仍是一副失神的?怔忡模樣,她又煩了,“算了,我懶得管你是怎麼出現在這的?,你現在給我好好待在這個客棧,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外出!”
說著,她徑直抬腳往外走去,剛走到徐氏身邊,還未推門就被握住了胳膊。
“你要去做什麼?你是要去找阿妤對不對?你知道阿妤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徐氏終於醒過神了,她緊緊抓著阮雲舒的?胳膊,質問道:“雲舒,你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你和阿妤到底有什麼恩怨?”
“晉王的?信是不是你攛掇他寫的??讓阿妤過來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
“還有——”徐氏的目光落在阮雲舒婦人打扮的發髻上,心下驚痛瞳孔微縮,抓著胳膊的?手也?無意識又多用了幾分力道,就連聲音也更是嘶啞了幾分,“你的?頭發是怎麼回事,你和誰在一起了,晉王……嗎?”
那接二連三的?質問讓阮雲舒本就壓著的?怒火徹底壓不?下去。
阿妤!
阿妤!
滿嘴都是阮妤!那她算什麼?!
她用力拂開徐氏的胳膊,眼見徐氏摔倒在地,腳步下意識往她那邊邁了一步,但想到什麼又收了回來,懸在半空的手也?跟著藏在身後,看著倒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徐氏,她的目光複雜,聲音卻還是冷的,像是一塊化不?開的?寒冰,“給我好好待在這,彆給我惹事。”
說完。
她不顧徐氏掙紮著要來抓她的裙擺就徑直推門出去。
阿蘿就待在外頭,見她過來立刻轉身行禮,“夫人。”
“待在這看好她,不?許她出去,”聽到身後傳來的熟悉呼喚,阮雲舒紅唇緊抿,沒有回頭,隻是又沉聲添了一句,“護好她的安危。”
說著便再未停留,領著一部分侍從下樓去了。
“雲舒!”
徐氏掙紮著爬到門口,看到的隻有阮雲舒頭也不?回離開的?身影,她心中慪痛,想起身,可她連著十日舟車勞頓,昨日又冒險進了這座城,早就體?力不?支,彆說去追阮雲舒了,就是起都起不?來。
好在阿蘿記著阮雲舒的?吩咐忙扶起她。
“你是照顧雲舒的?人?”徐氏
起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握住阿蘿的?胳膊,質問道:“她要去哪裡,她是不是要去見阿妤?”
阿蘿哪裡知道什麼阿妤不?阿妤的??便是知曉也?不?敢說,隻是儘職儘責寬慰道:“夫人這些日子就好生?住在這,您想要什麼儘管和奴說。”
徐氏哪裡待得住?
雲舒不?知道為什麼變成?這樣,阿妤又不?知所蹤,最主要的?是雲舒剛才的?那個態度明顯是要對阿妤不?利……她要是真待在這,這兩人總有一個要出事!
她心亂如麻,見阿蘿攙扶著她往前走去,目光微閃,忽然拔下髻上的?發簪對準自己的?脖頸。
“夫人!”阿蘿明顯被她嚇到了,“您,您這是做什麼!快放下!”
她抬手想去奪簪子,可她近一步,徐氏的簪子就往脖子更進一寸,霎時,鮮血迸發。
“帶我去找她們,不?然——”徐氏渾身都在發抖,無論是逐漸力竭的身體還是傷口的疼痛都讓她眼冒金星,痛苦難忍,恨不得當場倒下,可她不?能倒更不敢倒,她要是倒了……“我要是死了,你拿什麼跟你的?主子交待!”
這句話徹底抓住了阿蘿的?命脈。
即使雲夫人剛才怒氣衝衝卻始終心係這位夫人的?身子,若是這位夫人真的?出事,那她……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偏偏還有一雙弟妹。阿蘿咬咬牙,到底還是服了軟,“好,奴婢帶您去,您快把簪子收起來。”
見婦人眼中滿是不信,又是一聲苦笑,“您放心吧,奴婢還有一雙弟妹,不?敢讓您出事。”
徐氏聞言才算是鬆了口氣。
她任由阿蘿替她包紮了傷口,手卻一直緊握著簪子,整個人也一直戒備著……出去倒是不難,阿蘿是王府的?熟麵孔,那些侍從先前離得遠也?沒聽到阮雲舒的?吩咐,隻是被人叮囑好生?照看,不?準那位夫人出事。
如今見阿蘿扶著那位夫人出來,侍從對視一眼,上前詢問,“阿蘿姑娘,這是?”
阿蘿笑道:“這位夫人衣裳臟了,我帶她去外頭買幾身。”見他們頜首要跟上,又見身旁那位夫人袖子裡一直對準自己手腕的?金簪,忙道:“好了,就在旁邊,沒幾步路,你們就在這待著吧。”
“這……”
那些侍從有些不?大肯,但見阿蘿態度堅決,想到如今涼州城門皆關,也?不?會有什麼賊人,便又拱手退下了。
察覺到身旁明顯鬆了一口氣的?婦人,阿蘿也?悄悄鬆了一口氣,繼續扶著徐氏下樓。她倒是不擔心,即使帶這位夫人去地牢也無事,那裡守衛森嚴,又有雲夫人在,隻要把人送到,她就徹底解脫了。
……
而此時的涼州官道上,也?有一夥人,他們皆是商人打扮,正是昨夜偷偷溜進城的阮庭之等人,阮庭之至甘州就和徐之恒他們分開了,徐之恒他們去調任黑甲軍,而他領著其餘親衛至涼州先?找尋霍青行和阮妤的?蹤跡。
可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雖然找到了霍青行留在這裡的?人,但昨日進城之時,晉王的?親信大將晁建先是閉城驅人,後來更是分了好幾路,路上留下的?印記根本無法讓他們找到妹妹他們的蹤跡。
“將軍,我們找不到小姐和霍大人的?蹤跡,還有……那位阮夫人也不?見了。”
阮庭之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徐氏是被他們帶進來的,原本她要硬闖,可晉王是什麼人?他麾下那些人又是什麼人?連要挾天子的?事都做得出,又豈會把一個女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派幾人去找下這位阮夫人的蹤跡。”畢竟人是他們帶進來的,要真出什麼事,他們也不?好交代。
“其餘人跟我繼續去查。”
他手裡握著一張地圖,是霍青行的?人,程遠昨夜交給他們的。
這陣子程遠躲進晉王府中謀了差事,探查到一些地方可能會關押阿妤和霍啞巴,隻是地方太多,他們已找了幾處,還有十多處還沒查。
阮庭之吩咐完就想離開,卻被下屬握住胳膊。
“將軍。”下屬聲音緊繃,握著他的?手也?有些用力,“您看那。”
阮庭之轉頭看去,便見徐氏被一個侍女扶著坐上一輛馬車,風揚起她寬大的袖子,他看到徐氏手中緊握著一支金簪。
“是徐夫人,我去救她!”
下屬剛邁出一步就被阮庭之攔住了,“慢著。”
“將軍?”
阮庭之目光凝重看著那輛離去的?馬車,沉聲解釋,“徐夫人不?是被挾持。
”那支金簪對準的?不?是彆人,而是她自己,“她是在以自己的?命要挾那個侍女。”
“什麼?”下屬愣住了。
阮庭之卻想到什麼,立刻變了臉,“走,跟上那輛馬車!”
*
暗無天日的地牢,即使兩旁點著油燈,光線也還是昏暗的?。
阮雲舒寬大的?衣擺拖曳在地上,她今日仍是一身白色深衣,衣擺拖在地上發出沙沙聲響。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該來,她現在情緒那麼糟糕,根本無法用最好的麵貌麵對阮妤。
可她實在等不?了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阮妤如今的?慘狀,隻有看她越慘,她這空洞的?心才能得到滿足。
“夫人,就是這了。”領路的侍從在一間牢房前停下。
阮雲舒便看到了阮妤。
不?算特彆整潔的?牢房裡隻有一盞昏暗的?油燈,地上滿是昨日特地讓人吩咐送進去的老鼠,如今都死了,而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此時端坐在椅子上,一身裹挾風霜的?紫衣,不?複從前的?清豔,略帶蒼白的臉頰在那昏暗燈火的注視下更顯眼下的?青黑,是一夜沒休息好的?模樣。
可她睜開眼,看過來的那番風姿卻和從前一般無二,依舊是目無下塵,高貴的,清豔的,讓人不?敢直視的?。
也?同樣讓她在那樣的目光下如從前一般喘不?過來氣。
阮雲舒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都已經做過王妃,禮儀姿態也?曾受全長安的?貴人稱讚,可每每麵對阮妤,她卻仿佛總是輸一頭,那種與生俱來的自卑,讓她無法控製對阮妤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