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白冉和張阿姨打過招呼,開車出去。
午夜,繁華的B市路上沒什麼車, 白冉開著, 偶爾在紅燈麵前會思緒紛亂一陣, 隨即被她給搖出腦子外, 強迫自己專注在眼前的路況上。
她是去接顧西祠的。
到機場的時間還早, 正好十二點,在停車場坐著昏暗, 白冉想了想, 還是下車去航站樓裡等顧西祠。
機場的冷氣向來開的足, 白冉來時帶了一件披肩, 搭著上去了。
不是旅遊季,也不是周末,B市機場沒幾個人,深夜登機口外的店麵幾乎都關了, 白冉找了個標牌“國內到達”的出口處坐著, 在燈火通明的大廳裡, 一個人想著事情。
她在想下午聽到的那番話, 一坐下,不免有些心慌,腦子裡像是放電影般的,這個人聲音說一句,那個人的聲音又說一句, 偏偏沒有自己的想法。
手機震了震。
白冉拿起來,出乎意料的,是孫雅。
白冉抬頭看著大廳巨大的時鐘,時針擺動,剛剛指向午夜十二點過一刻。
一個孕婦,這個點還不睡嗎?
孫雅發的消息。
【冉冉,綜合管理部那邊說一直沒收到你的合同回寄,你是不是忘了?】
白冉愣了愣,問:【最近寄來的那份嗎?】
【嗯,一份補充協議】
白冉不由皺眉。
耐著性子,打字問:【是一定要這兩天就回寄嗎?】
孫雅估計沒想著她這樣問,緩了緩,才回複道:【也不是。但是這個事情是總部那邊管的,分部報上去的東西,總部處理沒有本土的快,早報早好】
頓了頓,又跟了一條。
【怎麼,你很為難嗎?】
白冉不答反問:【嫂子你不睡覺嗎?】
孫雅那邊回:【最近我隻負責真人秀的事情了,下午睡午覺你哥沒叫我,一不留神就睡過了,現在有點睡不著,剛好看到公司的人找我】
孫雅:【你可能不知道,我前幾天剛提了離職,安德烈一直對我不錯,最後這段時間,就想把分內的事情做好】
孫雅肚子四個多月了,顯懷後會越來越不方便動,又是夏天燥熱,白冉理解。白浩早就在眾人麵前說了孫雅好多次,肯定是這次說動了孫雅,讓她提辭呈了。
是個好事。
白冉沒立即回複,收攏披肩,出格的,去機場的超市買了一包女士煙。
她會抽煙。
甚至習慣和顧西祠都有點像,喜歡在煩躁的時候抽。
不過已經不是秀導,自從來了之後,還沒有特彆大的工作壓力,這是白冉第一次買香煙,精致的女士煙,煙身細長,問過機場工作人員,白冉到抽煙區點了一根。
周圍零零散散還有幾個抽煙的男人,俱是往白冉這邊看了一眼,白冉攏了攏散亂的長發,並不在意。
香煙美人,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彆人的眼裡像是一幅漂亮的畫。
抽了幾口,香煙混雜薄荷味兒一股腦在喉嚨裡打轉。
白冉給孫雅打了個電話。
很快被接起來。
孫雅似乎意識到什麼,語帶擔憂:“喂,冉冉?”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白冉說的快,沒有猶豫:“嫂子,要是我不去法國走這場高定秀可以嗎?”
孫雅怔忪:“為什麼?”
白冉沉默。
孫雅那邊過了初時的詫異,緩緩道:“不是不可以,主合同寫的含糊,也是見附件,附件就是這一份走秀合同……但是……”
孫雅不忍心,說了實話:“這是顧西祠好不容易給你爭取來的機會,你要是想要在事業上有發展,不該錯過。”
“你知道的,‘永不隕落的星辰’和真人秀已經給你拉了不少的人氣,但是法蘭西本土的Auooo高定秀會有更多時尚雜誌社編輯和設計師參加的,隻要被誰看中,機會會更多,華國的時尚圈,整體還是落後於國外的。”
“我知道。”白冉聲音有些發啞。
孫雅頓時不說話了。
聽白冉的口吻,不參加這個決定,顯然也是她掙紮很久說出來的。
兩相無話。
白冉重重吸了口煙,緩緩吐出。
定了定神,白冉開口:“但是高定秀的時間太敏感了。”
“要是寄了合同,我怕我回不來。”
“什麼回不來?”
白冉開門見山道:“顧西祠的爺爺,不太好了。”
“我怕到時候發生什麼。”
夢裡麵顧西祠手的問題,現實中還沒有暴露出來端倪,白冉不安。
“當然,我知道他能處理得很好,沒有我在也行,我就是……就是……”白冉雙目看向空中失去焦點,聲音輕輕的,“不太放心。”
孫雅哪裡有什麼不懂的,隻歎了口氣。
歎過之後,喃喃感慨道:“以前他那麼多人看不上,找你倒是找對了。”
又沉默過一陣,白冉輕聲道:“我自己也再考慮一下吧。”
“也行。”
孫雅打個哈欠,說了一番話終於困了,對白冉說晚安。
白冉回一句,掛斷電話。
屏幕上顯示有兩個未接來電,白冉思緒遲滯,看時間,是十多分鐘前。
顧西祠打來的。
她不知不覺和孫雅聊過了時間。
白冉正要點開看詳細,右手的煙驀然被一把抽走,白冉瞪大眼睛往回看。
抽了一半的煙,被纖長的手指捏著,那手背處,在燈光下近看,有一條疤痕。
遞到嘴邊,男人就著這煙,眯著眼抽了一口,白冉心怦怦直跳。
顧西祠將煙吐出來,緩緩的,兩個人挨的近,白冉鼻息間全是薄荷和煙草的味道。
被那狹長的眸子睨著,白冉活像是學生時代被老師抓住的學生般,局促。
“走了半個月,你倒是學會抽煙了?”
男人聲音低低的,翻沙,直往耳朵裡鑽。
白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有些理虧,低聲解釋:“隻是有點煩。”
顧西祠臉湊近,吐息全拂在白冉臉頰上:“接我讓你煩?”
“……”
白冉:“不是,是,是其他的事情。”
顧西祠挑眉,略略有些不羈。
白冉才反應過來,他知道,故意歪曲她的話,是在調侃她呢!
對視中,白冉著惱,看著對方的小表情,顧西祠反倒笑起來。
這個笑容脫去陰霾,顯出疏朗的意味。
“親一口。”
顧西祠猛吸了口煙,沒征詢白冉意見,左手按著白冉腦袋,將她親了個猝不及防。
煙草的味道嗆人,白冉推顧西祠,沒推動,男人的力道出奇的大。
公共場合,兩個人在角落,白冉仍舊不好意思。
但是很快在這熱情的深吻裡雙眼失了神。
等顧西祠放開,白冉咳了幾聲,被他嘴裡的香煙嗆的,雙眼眼尾泛紅。
顧西祠手放在白冉的後頸,摸著那塊薄薄的皮肉,眼神落在白冉被碾紅的嘴唇上,頗有幾分威脅問:“以後還抽煙嗎?”
白冉愣愣。
顧西祠壓低聲:“我不介意和你這樣抽。”
白冉回神,連忙搖頭。
顧西祠眼眸深了幾分,再看她一眼,放開白冉後頸,隻對她攤開手。
白冉趕緊將在機場買的打火機和香煙遞出去,顧西祠一把收在兜裡,牽起還有些迷糊的白冉大步流星往停車場走。
*
車開出去機場,白冉臉上的紅都沒完全褪乾淨。
車窗難得放下來,白冉就想呼吸下新鮮空氣。
顧西祠坐副駕,一路沉默。
在途中,白冉親眼見著,煙盒被扔垃圾箱了,顧西祠毫不留戀。
又安然一陣,顧西祠眉眼間的倦怠隨著時間加重。
他先開口:“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白冉訥訥,不知道從哪裡說。
“是我爺爺的事情嗎?”
白冉表情微動,顧西祠見此捏眉心:“回家細說。”
“……哦。”
“很棘手是嗎?”
“也,也不算。”
顧西祠輕笑,笑完睇白冉:“要是不棘手,你會從病房出來就給我打電話?還來接機……”
“……”她以為掩飾得很好的一切,都被對方看在眼裡。
顧西祠清了清喉嚨,長出口氣:“還是都留回家說。”
回到家,時鐘指向兩點,顧西祠和白冉先洗漱,等搞好,白冉端了兩杯牛奶到顧西祠的房間等著他。
顧西祠回來,肩上搭了條毛巾,頭發還沒乾透,發尾濕噠噠的滴水,隨性坐在了地毯上,接過牛奶喝了一口。
兩個人沒什麼試探,顧西祠道:“說吧。”
直接又簡練。
白冉想了想,可能太晚了,也可能在車上就被顧西祠看透了,也沒有繞彎子,直接。
“走的時候,顧二叔暗示,讓我回去看看。”
“我在走廊看到主治醫生和管家在說話,聽了幾句。”
“嗯。”男人點頭,眉目不驚。
頓了頓,白冉低頭道:“主治醫師在勸你家管家,讓老爺子把病情對家人說了,還有,勸老爺子做手術,他不傾向於保守治療。”
“手術的最佳時期,我聽主治醫生說,應該就是這段時間。”
“再拖久了,顧爺爺上了年紀,隻能保守治療了。”
顧西祠聽完,喝水的手微滯,神色莫辨。
良久,男人道:“看來我這趟回來,很是時候嘛。”
其實江南分公司往裡細查,還有一堆事兒,不過顧西祠聽聞顧老爺子住院了,花一天把所有的事件進度存了個檔,理了理,讓手下的人繼續跟下去,自己先回來了。
這事除了小林,現在誰也不知道。
要是誠心想瞞,能拖個兩三天。
“我明天去看看爺爺。”
但是顧西祠沒有那個耐心和阮霧嵐過陰招。
白冉點頭,欲言又止。
顧西祠抬頭,白冉也看著他,兩個人視線在黑夜中交纏,半個月沒見,都是想著對方的,白冉的眼睛波光粼粼的,顧西祠看得口乾舌燥。
他耐著性子問:“你是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想說就說吧。”
白冉咽下一口口水,眼神閃爍片刻,道:“我覺得,顧家孫輩的話,以你的能力,你完全能夠接下顧氏的。”
顧西祠皺眉:“然後?”
出乎顧西祠意料的,白冉並沒有順著上一句話勸他。
白冉說:“逝者已矣,活著的,我想,還是不要那麼煎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