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標板著臉:“小樉……”
已經挨過揍的陳樉“噗通”一聲,雙膝著地,跪得特彆豪邁。
馬氏嘴角直抽搐。
她揍陳樉的時候,陳樉還滿臉無賴模樣,和朱元璋耍賴的時候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
怎麼標兒一板著臉,二兒子就這麼老實?
馬氏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心裡的不是滋味,並不是因為什麼“當娘的沒尊嚴”,而是愧疚。
朱元璋性格暴躁,馬氏不放心朱元璋,得親手幫朱元璋管理著後勤,並在朱元璋牛脾氣犯了的時候,把朱元璋從歧途上拉回來。
馬氏心裡明白,天下未定,何以為家?
隻要這世道還亂著,他們一家子,她的孩子們,就無法擁有一個安穩的生活。
所以她為了大家,隻能忽視小家,讓孩子們在安全的地方,被彆人帶著長大。
她管教不好陳樉,不是因為陳樉性子天生頑劣,而是因為她沒有一直陪伴在陳樉身邊。
她這個母親的形象,在陳樉那裡太單薄。
還好有標兒在。
馬氏看著陳標的眼神十分柔軟和愧疚。
即使陳標是神仙童子,神仙童子也是小孩子,她卻隻能把教導孩子的重擔壓在陳標身上,讓陳標又當爹又當媽,還要給弟弟們當老師。
陳標看弟弟跪得這麼乾脆,也嘴角微抽。
這家夥怎麼小小年紀就一副滾刀肉的模樣?這究竟像誰?
我爹是個老實人,我娘是個慈祥人,我就更不用說了,完美!
這怕不是遺傳變異?
陳標很擔心,陳樉小小年紀就這樣,長大後怎麼辦?真是三歲看到老?
陳標按著眉角,道:“你還小,你做錯事,這錯哥哥至少要分一半。哥哥寫檢討,你背檢討。你沒把檢討書背下來前,你和我都不能吃零食,如何?”
陳樉小手放在膝蓋上,縮成一個小團子:“哥,我錯了,你罰我,彆罰你自己。”
陳標挼著自己弟弟的大腦袋道:“我說了,我是你哥哥,你從小是我教的。弟不教,兄之過。你確實應該受罰,但我的罰也不能少。好了,起來。檢討的事再說,我們陪著娘出外走走。今日天氣陰涼,我們去竹林邊野餐。”
陳標拉了一下陳樉,沒拉動。
陳樉見陳標踉蹌了一下,忙站起來,扶住陳標。
陳標:“……倒也不需要你扶。”
見陳樉瞬間老實,並且神情後悔極了,馬氏若有所思。
標兒教導樉兒的策略,她是不是能用在重八身上?畢竟樉兒看樣子,就是一個小號重八。
馬氏決定以後試試。
陳標年紀太小,他牽著馬氏,反而是讓馬氏顧著他。
他便讓粗壯的丫鬟看顧好馬氏,馬氏推著小小的嬰兒車,嬰兒車上載著隻知道吃和睡的陳棡。陳標自己牽著陳樉,朝著後院竹林走去。
石板路有些顛簸,陳棡在嬰兒車內晃來晃去,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睡得像頭小豬。
陳樉走幾步路,探頭看弟弟一眼,然後對陳標說弟弟像小豬豬,然後走幾步,又探頭看,再次誹謗他弟弟是小豬豬。
陳標十分無奈:“睡得多才長得高。你也可以多睡。”
陳樉抱著陳標的手臂道:“不要。我要和哥哥玩。”
陳標歎氣。他寧願陳樉多睡,彆來煩他,吵得他腦殼疼。
馬氏忍笑:“確實是小豬豬。”
你們都是小朱朱。
陳標道:“娘喲,你彆太縱容小樉。他嘴現在就這麼壞,以後還得了?”
陳樉抱著他哥的胳膊蹭來蹭去,把陳標蹭得東倒西歪走蛇形路線:“我不壞,對哥哥不壞。”
馬氏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來到竹林旁時,發現朱文正和朱文忠正好在挖筍子。
挖筍子的主力是朱文正,朱文忠在一旁望風。
見馬氏他們過來,朱文忠愣了一下,大叫:“文正快跑!”
朱文正差點一鋤頭挖腳上。
陳標無語極了:“你們在乾什麼?”
朱文忠老老實實道:“偷筍子。”
朱文正狡辯:“挖叔叔家的筍子,怎麼能叫偷!”
陳標更無語了:“你們想吃筍子,找我要就好,怎麼還自己來偷……挖?”
朱文正道:“因為叔叔說,還是偷著的食物吃起來最香,我就想試試。”
陳標腦殼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爹究竟教了他侄子什麼鬼東西?伯伯泉下有知,怕不是要入夢打死我爹!
陳標仰頭看馬氏:“娘……”
馬氏臉上繃不住了:“看娘收拾他!”
朱文忠:“哦豁,文正,你要倒黴了。”
誰讓舅舅倒黴,舅舅就讓誰倒黴。
朱文正:“……嬸嬸,我錯了!”
馬氏微笑:“你沒錯。就算你錯了,教你的國瑞至少有一大半的錯。”
陳標想掏耳朵。我娘這話這麼聽起來這麼熟?一定是我的錯覺。
陳標打圓場:“好了,既然挖都挖了,一起來野炊。你們行軍打仗,肯定會壘灶。”
聽到陳標要做東西吃,朱文正的口水立刻充盈。什麼叔叔之後可能會倒黴,自己也會跟著倒黴的事,立刻被他拋之腦後。
文人們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朱文忠看著自家義兄弟,心好累。
他總覺得,自家這位義兄弟,怕不是聰明都集中在了打仗上,其他方麵都是純粹的蠢貨。
朱文忠擔心,義兄弟這麼蠢,將來會不會被人坑得很慘。
有舅舅和標兒看護著,應該不至於?
“文忠,你愣著乾什麼?快過來幫我搬石頭!不然不給你吃!”朱文正大喊。
朱文忠歎氣:“好。”
朱文正和朱文忠壘灶台的時候,陳標讓人把已經在水中燒開消過毒的黃泥拿過來。
今天他要吃叫花雞。
現在朱元璋還沒當皇帝,世上還沒有叫花雞這道菜。不過陳標他爹和陳標說過以前偷雞後用黃泥裹著燜著吃的事。
陳國瑞說,就算肉很香,但那樣做出來的雞真的不好吃,讓陳標不要嘗試。
肉很香的意思是,能吃到肉就很香了。但那黃泥燜雞……
偽裝成陳國瑞的朱元璋覺得,自家標兒彆說吃,聞著味就會吐出來。
真正的叫花雞做法是把活雞掐死後,什麼處理都不做,直接黃泥裹了埋火裡燜熟。
待吃的時候,把黃泥掰開,黃泥就直接把羽毛連著雞皮一起撕下來,正好吃裡麵的肉。
泥土中自帶鹽味,連鹽都不需要找。
看了正宗叫花雞的做法,就知道這樣做出來的雞肯定腥氣撲鼻,而且吃的時候難免會在雞肉上沾染黃泥土。
朱元璋當乞丐的時候這樣做雞,隻是為了把做雞的香味封住,免得被人察覺。
若是直接烤著吃,烤雞肉香飄十裡,朱乞丐立刻會被人找上門打斷腿。
陳標問他爹:“如果我用大帥的故事當噱頭弄一個叫花雞出來,這道菜的利潤分一半給大帥當私房錢,大帥會不會砍咱們的腦袋?”
朱元璋拍著胸脯道:“絕對不會!大帥會很高興,相信我!”
陳標覺得有點懸,但他還是先把叫花雞搗鼓出來。如果朱大帥不同意,就叫陳記商人雞,說是朱元璋手下大將陳國瑞行商時候吃的雞。
或者他問問自家叔叔伯伯們,哪個功勞最大名氣最大,就用誰的名號。
朱元璋的名聲,不借也罷。
陳標選擇了半大的小公雞,已經洗乾淨摘除內臟醃製了一個時辰。
現在他將菇類、芋頭、筍塊等蔬菜與調料一起塞進雞腹中當填料,雞肉表麵塗上蜂蜜,再裹上新鮮摘取的荷葉。
收拾完書房的朱文英拎著一壇甜菜燒過來,陪著陳樉用燒酒和泥,把雞裹在酒泥中。
聞著燒酒的味道,正在生火的朱文正眼睛立刻亮了:“這酒味道正!”
朱文忠結結巴巴道:“用、用這麼好的酒和泥?太浪費了!會不會違反軍令?”
陳標道:“自家釀酒,不是販賣,不會違反軍令,而且這是甜菜根釀造的酒,嚴格來說,不算糧食。”
糖甜菜在公元十二世紀就已經在阿拉伯和波斯廣泛種植,華夏北方也早有引進,不過都是當蔬菜吃,種的不多。
要到了1747年,德國科學家才發現甜菜根中有蔗糖,開始用甜菜根製糖。
糖在古代是奢侈品。
現在還未出現後世那種出汁率高的甘蔗品種,甘蔗製糖效率較低,而且屬於經濟作物,在亂世中種甘蔗不種糧食顯然不行。
甜菜全身都能食用,在亂世能作為糧食食用。陳標這顆聰明腦袋,當然提前在陳家的莊子裡種甜菜,選育蔗糖含量高的品種,提前幾百年用甜菜根製糖。
製糖剩下的甜菜根渣,陳標就發酵來釀造成酒。
酒的品質很差,酒精度低,味道也不怎麼樣。但在這個世道,陳標完全可以在解除賣酒禁令後,把甜菜根製糖後殘渣釀造的酒當奢侈品賣。
論黑著心眼賺錢,陳標是專業的。
朱文正對酒的來源一點都不在意。他腦子一根筋,叔叔都不在意,他在意什麼?
朱文忠聽了陳標的解釋,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