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律》的律令總裁官是李善長,輔以禦史中丞劉基等二十人為議律官。
李善長隻是行政長官,乾活的是議律官。從二十人議律官的生平履曆可以看出,主事者是劉基——首先他官職和爵位都最高,其次他才學最高,其他文人遠不如他。
所以,完全可以說《大明律》首功在劉基,《大明律》也體現了劉基的思想。
劉基的執政理念經常被人說是“德治”,他嘴上也常說“德治”,要教化民眾。
那麼要怎麼教化民眾呢?
劉基說,要讓民眾知法懂法,法治能保證民眾長治久安。
劉基對朱元璋最重要的獻策,並非“先打陳漢”(朱元璋是被陳漢打),而是“請立法定製,以止濫殺”。
當然,劉基不是什麼法家,他是正兒八經的儒家傳人,主張的“寬猛相濟”、“德法結合”都是孔子曰過的。
嗯,荀氏之賤儒也。
比起劉基,章溢算是中規中矩了。
他隻是身為大儒,把兒子教成了驍勇善戰的名將,並獻出自家私田搞互幫互助公田而已。
不算什麼,真的不算什麼。
身為儒家學子,程朱門人,我會讀幾本兵書很合理,對吧?我心懷百姓,用自家私田實踐井田製很合理,對吧?
確實很合理。
劉基和章溢都暫住宋濂家。
宋濂給兩人騰出了一個小院子,幫他們整理帶來的書。
劉基這裡除了荀子的書之外,全是法家學說;章溢這裡好一些,儒家經典和兵書各一半。
宋濂烏青的嘴角微微抽搐。
這兩人是圖窮匕見,連裝都不想裝了。
還好他們有一個共同的“井田製”夢想,否則怕不是還要打很多架。
浙東金華這群文人以浙東四先生為首,夢想都是井田製。
現在他們有了實現井田製的希望,暫時化乾戈為玉帛,重新交換起信息。
葉錚也被邀請前來,以水心先生後人、永嘉學派傳人的身份,正式與兩人見麵。
葉錚原本做足了戰鬥的打算。當他看到了劉基和章溢書架上的書後,就閉嘴了。
劉基用冰涼的濕布巾敷著眼角,道:“那標兒的身份不簡單。他難道是朱元璋親兒子?”
在場幾人:“……”
宋濂微笑,然後扯動傷了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伯溫,標兒是陳國瑞的孩子。你應該知道陳國瑞,他是朱家軍的財神爺。”
劉基白了宋濂一眼:“我不傻。你們和李善長是朱元璋麾下最重要的文臣,朱文正他們是朱元璋最信任的義子,全是心腹。你們這群心腹對標兒如此親近,標兒還為朱元璋麾下將領的孩子啟蒙,就算是一個孩子,他的聲勢也過於浩大。”
劉基冷哼:“要麼是朱元璋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為了誅殺陳家而捧殺陳標一垂髫小孩;要麼朱元璋將嫡長子藏在陳家,假托陳家嫡子之名以保全。二選一。哼,但以你們品德,不會與朱元璋合力算計一小孩。”
宋濂等人:“……”
劉基見宋濂神情,嗤笑:“不用擔心,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樣聰明。”葉錚和劉基之前沒交情,所以說話不用客氣:“伯溫,太聰明的人容易出事。”
劉基道:“我在外人麵前會裝作不知道。”
他頓了頓,道:“知道後,再裝作不知道,才更安全。”
“難得糊塗”的人生智慧是心裡門清裝糊塗,真糊塗隻會稀裡糊塗地死掉。
劉基道:“之前的事揭過不提,之後重要的事彆瞞著我。以後同在朱元璋麾下共事,以抗天下大局,成為文人叛徒……”
劉基笑了笑:“我們可彆窩裡鬥。”
眾人齊齊鄙視劉基。
比起劉基這個藏得極深的人,他們都算不上什麼叛徒了。
宋濂想了想,率先道:“標兒確實是大帥親子。相師言,標兒弱冠之前不能歸位。你可不要說漏嘴。”
劉基挑眉:“相師?真有本事還是騙子?你可否試探過?”
宋濂道:“相師泄露天機之後,當晚摔傷暈倒,沒幾日就去了。”
劉基不敢置信道:“真的?不是被殺?”
宋濂搖頭:“主公說,相師當日隻說標兒需到弱冠之年才能歸位,具體情況,還要再算幾日。結果……唉。”
劉基無語極了:“這相師還真是有恃無恐,都沒想過自己泄露天機會遭遇天譴嗎?”
宋濂道:“他或許太自信,以為自己能避開天譴。”
幾人相對沉默。
半晌,章溢問道:“你們……在說什麼?什麼相師?什麼天譴?陳標是朱元璋的兒子?!”
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章溢。
葉錚感歎:“我放心了。以章兄弟你的才識都沒發現,伯溫心眼之多,確實不是常人。”
章溢:“……”我覺得他在鄙視我。
劉基:“……”我覺得他在辱罵我。
浙東文人關起門來開始深入交流,李善長提著酒找到朱元璋,一邊喝酒一邊嚎啕大哭。
又來了兩個!又來了兩個幫手!日子好起來了!
李善長喝醉後開始例行罵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