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獄中再次吃了一頓飽飯後,薛明珠跟著薛李氏走出了大理寺監牢,四月的風柔柔的吹在身上,薛明珠淚眼盈盈,她終於在一個月後再一次見到陽光了。
這具身子的父親和兄長已經披枷帶鎖的等在那兒了。
薛爹爹長得頗富態,圓臉笑眼,眉眼開闔間隱見世故圓滑。
一見乖女哭了,薛爹爹以為乖女是想自己了,想像往常一樣彎下腰去抱抱自家乖女,奈何脖子上套著沉重的枷鎖,讓他連彎腰都困難,隻能不停的哄著:“乖女,不哭哈,爹沒事兒,爹好著呢……”
想要為乖女抹眼淚,可是,手伸去,卻隻能停在半路,空帶起一陣‘嘩啦啦’的鐐銬鐵鎖之音。
好什麼?!
怎麼可能好?!
薛李氏看著自家原本白胖的男人,隻一個月的功夫,便瘦了幾圈,身上養的肉都沒了,頭發也亂蓬蓬的,一臉憔悴,鬢角竟然出現了幾根白發。
薛李氏悲嚎了一聲,前段高亢嘹亮,後段卻硬生生的給吞了回去,顯然是怕召了押送官員的厭,隻是撲過去,不停的用手狠狠的捶打著薛宗羲,悲憤嗚咽:“薛宗羲,老娘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福沒享幾天,就要陪你去流放了……嗚嗚……那可是寧安啊……嗚嗚……那樣寒冷的地方,我家明珠怎麼受得了啊……”
薛明珠用臟兮兮的小手抹了一下眼淚,再拽拽薛李氏的衣角,水汪汪的杏眼眨呀眨的表示,“我可以。”
軟糯糯的童音非但沒有安慰到薛李氏,反倒讓她哭得更凶,不但哭得凶,她好像還狠狠的一口咬在了薛爹爹的肩膀上,薛明珠見到薛爹爹的胖臉有片刻的扭曲。
顯然,薛明珠的乖巧懂事,讓薛李氏更加心疼,然後,更加遷怒於薛爹爹。
都是這個老東西行事不謹慎,才害得她的乖女兒要遭這樣的劫難。
薛明珠癟著嘴,她是真的可以呀。
寧安,她上一世可是生活了十幾年呢……
“爹、娘、妹妹……”
憨憨的聲音,帶著少年人變聲期那特有的粗嘎難聽,卻充滿欣喜。
薛明珠知道了,這就是她這具身子的兄長了──薛成林。
薛成林長得像父親薛宗羲。
雖然隻有十五歲,卻長了近一米八的大高個,肌肉發達,充滿力量,一看就很有勁兒。
“哥……”
薛明珠眼睛一亮。
有勁兒好啊……
夏天可以挑水,冬天可以擔柴。
在寧安想要活下來,力氣大是必須的。
想當年……她還是個小小姑娘的時候,就會用雪爬犁去很遠的水井打水拉回家來,還要隨父母一起上山,翻過好幾座大山去拉枯木回家燒火。
天知道,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啊……
真是……
不說了……
誰叫她家就她一個獨女,沒兒子呢?
可是,現在,她家有兒子了!
薛明瑤對她哥薛成林的體格子表示滿意。
“成林……”
薛李氏又開始上上下下檢查著兒子的情況。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成林在家就能吃,現在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是,那監牢之中,怎麼可能讓孩子吃飽,“瘦了……”
薛李氏又開始難受了。
在薛氏一家彙合,或悲或喜時,院子裡已經陸陸續續的又多出幾十個犯人。
這些犯人已經不知被關了多久了,很多人都麻木了,臉上全是死氣,眼睛裡也沒有半點光亮,似乎早已沒有了精氣神兒,隻剩行屍走肉。
還有一小部份在嗚嗚的低聲哭泣,顯然對去寧安充滿了恐懼。
這些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模樣似乎都犯官的親眷,身上穿著破舊肮臟的囚衣,頭發亂蓬蓬,滿臉汙漬。
薛明珠感覺到了壓抑。
這時,有幾個衙役正罵罵咧咧的來這邊而來,見到那幾個衙役似乎心情很差,隊伍裡小聲哭泣的那些人都嚇得停止了哭泣,不安的看著來人。
“怎麼回事?名單上還差六個人呢?能不能快點?!我們還要在天黑之前趕到京師驛站的,錯過了點兒,你讓我們這麼些人露宿街頭嗎?!出了事兒,誰能擔待?!”,一個負責押運的胖差役極不耐煩道。
幾個心情很差的衙役上前與那名胖差役低語起來。
“什麼!?死了五個?!”
胖差役立刻大呼小叫起來,這一嗓子,讓那幾個衙役的臉色更差了。
“趙大,咋呼什麼?少五個讓你費心的還不好?!”
一個麵容陰冷的押運官沉沉的開了口。
他一開口,那個叫趙大的胖差役立便立刻閉了嘴。
這事兒其實也不是新鮮事兒。
每次總有那麼幾個倔的,寧肯撞牆自儘,也不肯讓自己被流放到寧安。
畏寧安如虎!
“那還有一個呢……”,麵容陰冷的押運官翻著名冊。
“在這裡……在這裡……”
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可能是趕得有些急,聲音還微微有些喘。
薛明珠有些好奇的從薛李氏的身後探出頭去。
最後一個犯人竟然是一位少年。
十一二歲,被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身上的囚衣是雪白的,如墨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也是雪白乾淨的,除了削瘦一些,並不像受了什麼苦楚的樣子,隻是冰著一張臉,沒有什麼表情,渾身上下都冒著寒氣。
可是,他長得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