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張約和齊涉江的關係,也是被剪得非常的冷漠。
一見麵張約就不理人,齊涉江還調侃張約了,這倒是沒錯。到了後頭,張約早上起來看到齊涉江在練習,愣是也給剪成他起床看一眼後走開了,顯得是嫌齊涉江吵到自己一般。
也就是這樣兩個人,還得睡在一張床上,這讓觀眾可怎麼說,當然是大誇導演組乾得好!關山樂隊的其他成員乾得好!
除了坑死人不償命的單口相聲外,大家也不得不承認,齊涉江表現得很出人意料。
原以為他會是鬨笑話最多,被照顧最多的一個,也想到了他可能會以勤奮來博名聲,但萬萬沒想到啊,在田園生活裡,最如魚得水的居然是齊涉江!
能倒口會方言,可以和當地人無障礙溝通,從而學習技能,還唱小曲,把老爺爺哄到無償出借農機……要不是內容紮實得可以,根本找不到漏洞,怕是真有人要懷疑夏一葦投資了。
節目播出後收視相當不錯,連鎖反應下,張約和齊涉江的關係也更為矚目,也不知是不是節目組在搞事情,現在仿佛他倆是娛樂圈第一對頭了。
段子手們,都拿這倆人編起了笑話。對了,還有張約那黑一般的粉絲。
就在這樣的近乎狂歡的氛圍之下……
張約去觀看有齊涉江參與的相聲演出了。
他和隊友也不一起行動,一個人在場館外買飲料的時候,還被人拍了發到網上:“我怎麼覺得我好像看到了張約?”
照片上張約戴著口罩,半張臉露在外頭,的確和大家印象裡那位相似。
但是所有轉發的人都表示博主快醒醒,你在做夢呢吧。
——看看自己的微博定位好嗎?你可是在看有齊涉江參加的相聲演出,你覺得你可能看到張約嗎?你咋不說你看到白骨精在花果山洗澡呢?
最後就連博主自己,都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了,“好吧好吧,算我想瞎了心。”
待到若乾時日後,大家回過頭來看到這些如山鐵證,方才感慨:我們到底怎麼想的啊,擺到眼底下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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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回齊涉江的演出。
這場是孟靜遠同門師兄周思禾的相聲專場,孟靜遠給聯係的,讓齊涉江去給周思禾墊場,也就是在周思禾演出之間上去演,留給周思禾休息的時間,否則連著說幾個小時,哪個受得了。
這也比較考驗人,大家都是衝著周思禾買票的,如果表現不好,那觀眾可能就玩玩手機,抽個煙,等待周思禾再次上來了。
周思禾和孟靜遠關係好著呢,他知道最近曲藝界在打嘴仗,沒二話,就是支持孟靜遠,當下答應了,還特意把自己的愛徒劉卿叫給齊涉江捧一段——總不可能讓孟靜遠親自陪著一起墊場嘛。
這演出演員表一公布,挺多人關注,也諸多感慨。
周思禾什麼人物?根正苗紅,打小就學相聲,從業二十多年,能捧能逗,單口相聲也膾炙人口。齊涉江是兩門抱,周思禾則除了相聲,還拜師學了京東大鼓、河南墜子,幾門一起抱。
這位柳活兒使得相當好,給周思禾墊場,為他的粉絲表演,那就是困難模式啊。
【齊涉江是挺有種啊,真奔著這條路往下走了,還去給人助演。現在買專場票的,那不都是周思禾的粉絲,不乏相聲老票友,人家那嘴可刁了,能吃得下他演的嗎?】
【感覺這比在電視上演要難,而且這次搭檔不是孟靜遠和曾文,都沒聽過。我聽說那些奔著聽相聲去的,要是演不好了,當時就叫倒好,能臊死你。】
【呃,可就算演好了,也不會被承認吧?我覺得拿這個說是挺無賴的,其實齊涉江說得在我眼裡已經挺好了,反正我看了能樂。】
閒話不少,其實也不乏支持齊涉江的,隻是連相聲界內部都爭論不休,他們就更說不清齊涉江的本事到底足不足以征服現場觀眾了。
反正周思禾的餘票,是都賣出去了。
非但如此,還有視頻網站看中了這次的熱度,跑來申請全場直播周思禾的專場。
這是以前沒有過的,周思禾同著孟靜遠商議了一下,也答應下來了。
這下去不了現場的,也能在網上在線吃吃瓜了。
……
齊涉江對這場演出非常認真,跟彆人怎麼判定他倒無關,而是裡頭有孟老師的人情,他還是去給周思禾墊場,要對得起兩位。
齊涉江提前就去和周思禾的徒弟劉卿對詞兒、商量包袱了,周思禾之前沒聽過齊涉江使活兒,這會兒一聽,反應和孟靜遠一樣。
穩,太穩了,就這個筋勁兒,他那徒弟是遠不及也!
彆說徒弟了,就是他自己,在齊涉江這個年紀時,上了台還老“踩藕”呢——就是表演時重心一會兒在左腿一會兒在右腿,跟塘裡拿腳四下踩著找藕一樣,這樣的小動作多了,觀眾看著不舒服。
整個兒的台風,也讓周思禾想到了孟老爺子。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孟靜遠那麼願意幫著齊涉江。他完全相信,除了孟靜遠思想開闊還惜才之外,必然有打齊涉江身上看到祖父影子的原因!
到了演出當天,齊涉江和劉卿都是提前幾個小時就到了後台。
劉卿是周思禾弟子裡捧哏水平最好的一個,這一次給齊涉江量活兒(捧哏),他非常賣力氣。不止是因為師父的囑托,原因比較俗,他知道齊涉江人氣高啊,跟著一起露露臉,指不定也能揚揚名。
他們倆這一組,非但是墊場,還是打頭陣,頭一場節目就是他們的。
“我去看了一下,網站的人也來了,在架設機器,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說直播。”劉卿打外頭看看,進來說道,直搓手。
他演出經驗也不少了,但想到今天還有那麼多因為齊涉江關注的觀眾在看直播,還是難免忐忑,這是人之常情。彆到時候,齊涉江沒掉鏈子,他給拖後腿了。
“沒事,好好說就行。”反過來還是大家眼中正式演出經驗沒多少的齊涉江安慰劉卿。
要說大場麵,當年齊涉江小時候跟著他父親的戲班子天南海北地跑,最紅火的角兒演出時,台下圍了能有近萬人,比今日這場館塞的人都多,真正烏泱泱一大片。
齊涉江有時候也上去扮個小角色,學了三弦後,沒活兒時還給大鼓演員坐弦——就是公共備用的弦師,這種得會不少曲目。
所以雖說作為相聲演員沒多少大演出,但討生活的時候,也算跟著增長了大型舞台經驗。
“說實話,你跟我想的有點不一樣。”劉卿忍不住道,“原來我看過你的視頻,就覺得活兒好,台下我想著人應該有點傲,沒想到這麼照顧人。”
齊涉江一笑了之,當年他父親班子裡的小孩,都是他帶著。入了相聲門後,師父的兒女和師弟,也都是他帶著。
一想到往事,齊涉江神思又有些飄渺了。那時節太亂了,江湖藝人算什麼,沒有半點地位,地頭蛇欺負,一家人還被軍閥抓去表演。中間他又被當物品一般借去另一處彈弦子,就這麼個來回,遇上空襲,忙亂之中,他逃了出去,師父他們卻都被帶走了。
從此他再也沒離開那個城市,一麵賣藝生活,一麵打探離去之人的消息,等待他們回來。攢夠了錢,自己也出門去找過幾回。可是,最後得知的卻是那些軍閥帶走的藝人,想拚死一搏被發現,都給活埋了……
“傑西?傑西?”劉卿推了推齊涉江,“你這是怎麼?該準備上場了。”
“……沒什麼。”齊涉江揉了揉臉頰,起身將大褂換好,和劉卿一起走到側幕等待。
……
“下麵請欣賞相聲,《批京戲》,表演者:齊涉江、劉卿。”
隨著主持人報幕,齊涉江和劉卿一前一後走上台來,都是年輕演員,還為了這次演出做了一套紫檀色的大褂。
台下響起了掌聲,作為奔著周思禾來的粉絲,票友,他們也就是給點麵子,隨便鼓幾下,還有小聲八卦起來的呢。
“這就是最近在爭論那個,來相聲門的偶像?”
“說批京戲?這柳活兒啊,真是偶像那能使好麼?”
“也不知水平怎麼樣……我看著不行就睡會兒,昨晚加班太累了。”
“何止偶像,看著還是混血的偶像……你看那模樣。”
周思禾柳活兒使得好,粉絲都是好這口的,很多都是愛相聲,也懂戲曲。
那些個買票來挺齊涉江的妹子們才不管那麼多呢,鼓掌鼓得特彆大聲。同一時刻,直播間的吃瓜群眾也掀起了第一波彈幕小高潮:
【看!!齊涉江穿了新大褂!!】
【可以可以,熱搜預定!】
張約坐在靠中間的位置,也不是很前排,這樣更利於他隱藏自己。就是後頭好像坐了兩個齊涉江的粉絲,在小聲討論。
“那就是Jesse今天的搭檔嗎?不是孟老師了,這個會是以後的正宮嗎?看著還行!”
“聽說是周思禾老師的徒弟,也不知能不能配上,彆高興得太早,說不定隻能做個貴妃。”
張約:“………………”
……媽的,這都什麼不正經的粉絲!
“晚上好,先做一個自我介紹,我是相聲演員齊涉江,我身邊這位,是劉卿。”此時台上,齊涉江已經開口說話了,他的聲調、語氣都讓人很舒服,最後幾個字加重了語氣,不由自主就望到台上。
這個叫領招,意思是吸引觀眾的眼神看向演員,但齊涉江完全沒有用什麼特彆誇張的動作或話語,全憑自然而然的氣場,觀眾們甚至沒有意識到,頗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劉卿在一旁,則應了一聲,然後道:“我認識您啊,您不是綜藝節目裡頭的明星麼,《歸園田居》啊,到處都在播。”
這綜藝收視的確不錯,觀眾就算沒看過總也聽過名字,又知道齊涉江是明星。
齊涉江“嗨”了一聲,“不錄啦,退出了,那節目坑人啊。”
這一下把觀眾的好奇心給吊起來了,怎麼,這是有爆料嗎?
在劉卿的追問之下,齊涉江搖搖頭道:“節目組把我跟關山樂隊那張約安排住一塊兒,我們倆啊,合不來!”
來了,這就又拿張約砸掛了!
看直播的人紛紛表示:
【請問是現在就笑還是走流程?】
【不知道張約會不會後悔,懟了一次而已,現在要天天被拖出來……】
關山樂隊的歌傳唱度還是很高的,張約的毒舌屬性更讓他出現在不少娛樂新聞裡,就算不認識,其實也不妨礙大家往下聽。
齊涉江惋惜地道:“首先從愛好上來說,張約是一個狗黨,我是貓奴。他喜歡中華田園犬,我喜歡純種貓。我養的是純種的長毛美短貓……”
劉卿先一點頭,隨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大聲道:“等等!純種不純種不提,您知道美短是美國短毛貓的簡稱吧?”
齊涉江仿佛很鎮定地瞥了他一眼,“沒聽過基因變異啊?”
劉卿放下手,“……行吧。”
齊涉江接著道,“我養的長毛美短,他呢,養的是田園的秋田犬……”
“等會兒!”劉卿哭笑不得,“秋田不是鄉下哪塊田,秋田犬不是中華田園犬,它壓根不是中華的!”
齊涉江:“咦,不能夠吧?”
劉卿搖頭道:“這麼看你倆其實挺合得來。”都一樣不靠譜。
“不止是這一項啊,還有彆的呢。”齊涉江又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從生活習慣說到合作乾活,不停地“張約”“張約”“張約”,拿他說笑話。
台下的張約本以為他就是隨便砸掛,誰知道他不停在自己身上抓哏,開場以來就沒停!張約都絕望了,他到底為什麼要來看演出??
正好最近《歸園田居》也開播,齊涉江這麼說得跟真的一樣,觀眾不時就一陣笑,算是邁出了成功地第一步,把現場氣氛搞熱了。
“還有最重要的,我覺得張約的藝術素養不行,我得批評批評。”齊涉江說到這裡時,那些常聽相聲的老聽眾都知道,這是進入一段相聲的瓢把兒了。
瓢把兒就是連接墊話和正活的部分,要自然而然地從墊話轉接入正題。演員水平高了,隨便什麼墊話都能自然地進入任何正活。
“你看他那首《秋水》的歌詞寫的,根本就不通。”齊涉江說道。
“有嗎?那您給說說。”
齊涉江伸手一握麥克風,此時但凡是比較熟悉關山樂隊的人,或在現場或在屏幕前,都暗叫了一聲:“絕了!”
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個動作,簡直神似張約本人唱歌時的樣子,可不就是這麼半扶半握著麥麼。
“歌是這麼唱的,你數過青山飛起的三十九片梧桐,隻是滿麵酒借紅。”齊涉江學唱了起來,一開嗓,觀眾都忍不住鼓掌了。
相聲演員學唱,那是像不像三分樣。
齊涉江一提高嗓門,模仿張約的發聲位置和唱腔技巧,還真有了幾分樣子。就連張約本人都略吃驚地看著他。
“這裡沒問題,但後頭還有一句——寸草不生,飛蓬也遠去隨風。”齊涉江唱完後道,“你看,這到底怎麼回事,剛才還青山,還有梧桐葉,怎麼就寸草不生了?那不是青山,應該是黃山吧?”
“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是。不過這流行歌曲,都是為了押韻嘛。你要在乎邏輯,聽點彆的。”劉卿勸道。
齊涉江:“不行,聽什麼我都愛思考。像前些日子我聽京戲,國粹啊,也覺得矛盾。”
這就入活了。
劉卿問道:“哎,那可是國粹,你聽出什麼矛盾了?”
齊涉江想想道:“莫贛老師唱的經典曲目,《四郎探母》裡坐宮那一折。四郎上來,頭句就念了個引子。”
莫贛是家喻戶曉的京戲演員,工老生,水平那是出了名的高。就是不聽戲,也多少聽過他名字的,春晚舞台不少見。
劉卿不急不徐地道:“怎麼念的?”
齊涉江頭微微晃了兩下,張口就來:“金井鎖梧桐,長歎空隨幾陣風——”
尾音尚未完全落下,先前還隻矜持鼓掌的老票友,尤其是那些熱愛柳活兒,平素也聽京戲的,根本按捺不住,撫掌大喊:
“好!!”
莫贛吸收了幾派的特點,他唱的《四郎探母》極有特色,低聲蒼勁有力,高聲又脆亮剛健,來表現四郎極為恰當。
彆看齊涉江長得有些西化,這短短一句,不止是像不像三分樣了,完全捕捉到莫贛的特點,一開嗓,十足的蒼涼清醇之感,行腔吐字堪稱一比一還原,形神俱備。
這時候不叫好,還等什麼時候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