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一直沒有停止暗中謀劃,本來他還要蟄伏一段時日;但他沒想到,穆民德的手居然伸得那麼長,妄想以“父親”的身份,去教訓他愛的人?
看來……他安的那些釘子,是時候發揮作用了。
蘇紀時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溫度變得更冷了。
想必,和他的豪門爹媽脫不了乾係。
穆休倫放緩聲音,輕聲道:“抱歉,把你牽扯進來了。穆家的事情都交給我,我不會讓你白白受苦,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還好。”蘇紀時聳聳肩,“幸虧遇到這事的人是我,若是我妹妹,恐怕真的困在雪山裡出不來了。”
堇青身體瘦弱,又沒有一點野外求生的知識儲備,如果被擄走的人換成她的話,驟然被扔到冰天雪地的深山中,那就真的是有去無回了。想到這裡,蘇紀時又忽然覺得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保鏢,實在很可惡了。
就在這時,從後排座椅那兒冒出來一聲小小的疑惑:“……蘇姐,你有妹妹?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蘇紀時一愣,回頭一看,剛好對上小霞懵懂的雙眼。
……她怎麼忘了,她還沒跟小霞解釋過她的身份呢。
※
一路疾飛。
半個多小時後,直升飛機穩穩落在大廈頂樓的停機坪。
穆休倫推開艙門,先步出機艙,接著轉過身,向著蘇紀時的方向遞出了手,示意她下機時可以借力搭在自己的胳臂上。
蘇紀時故意裝作沒看見,身體靈活的一跳,穩穩地落在了地上。小霞緊隨其後,“嘿咻”一聲猶如炮彈落地。
守在停機坪外的幾個人立即衝了過來。
小霞一眼便認出了方解和阿山,除了他們之外,還多了兩道身影——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不緊不慢跟在後麵,另一個窈窕靈動的身影則跑在隊伍最前方。
女孩戴著口罩與鴨舌帽,牢牢遮住自己的樣貌。小霞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幾眼,越看越覺得那個女孩格外眼熟,那個身材輪廓、那種走路姿勢,好像在哪裡見過似得……
“姐!”
戴著口罩的女孩一聲疾呼,淚水哽咽,奔向蘇紀時的方向。
然而在她即將觸碰到她時,又急急刹住,有些尷尬、有些彆扭地停了下來。
都說“近鄉情更怯”,這個詞也可以用在這對足足有十年未曾相見的雙胞胎姐妹身上。她們對彼此的所有了解,全部來自於身邊人的描述。
在今天之前,她們隻能對著鏡子,猜測另一個自己的喜怒哀樂。
時間仿佛停止了,耳邊再也聽不到機翼攪動颶風的聲音。
兩雙完全相同的眼眸對望著,一個如春水映梨花,一個如碧海淘礫砂;一雙眼睛裡有淚,而另一雙則是笑著的。
蘇紀時粲然露齒,張開雙臂,大聲道:“來吧。”
戴著口罩的女孩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熱淚,如乳燕投林,飛撲進姐姐的懷抱。
蘇紀時被她撞得倒退三步,直到後背撞上直升飛機,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滾燙的熱淚順著她的脖子淌進去,蘇紀時無奈又憐惜著望著懷裡女孩的側臉,伸手揉揉她的頭頂,笑話她:“好了小祖宗,你就放心大膽的哭吧,剛好把姐姐那份眼淚都哭出來。”
她有時候都懷疑,當初母親生她們倆時,是不是把所有的淚腺都給了妹妹,所以才導致她“眼淚缺失”,就連現在,她也沒什麼“喜極而泣”的衝動。
不過她真是沒想到,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堇青居然還是個小哭包。
美人落淚也是很美的。蘇堇青的不是那種眼淚鼻涕一起下的痛哭,而是不說話,隻默默流淚。即使是對她的長相早有免疫力的眾人,這時看到她往下掉淚珠,還是會心疼。
蘇紀時溫柔地摟著她,手掌貼在她的後背一點點往下順著氣,怕她呼吸不過來,還幫她把口罩、帽子都給摘了。
及腰的黑發如最上好的綢緞,傾斜流下,散落在兩人的肩頭。
蘇紀時無奈地問方解:“你來就好了,叫上堇青做什麼?要是被狗仔拍到了怎麼辦?”
方解聳肩:“沒辦法,勸不住。”
林岩沉默地遞上紙巾,蘇紀時道了聲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擔憂的視線一直落在蘇堇青身上,蘇紀時心裡自然有了諸多猜測。
一時間,無限暖意流淌在姊妹倆身邊。情緒敏感的阿山更是被這煽情的一幕感動到涕淚橫流,掏出手絹不停地擦眼淚,簡直像是水龍頭成精。
然而就在這麼溫情脈脈的時刻,一道煞風景的聲音自人群之外響起。
——“等等!”小霞一聲尖叫,“就沒人打算給我解釋一下這tm是怎麼回事嗎!!!!!”
阿山:“好女孩……”
小霞:“好女孩就要說臟話!說臟話!懵逼小霞在線暴躁!!”
……
半小時後,蘇瑾的公寓客廳裡,所有人圍坐在茶幾旁,開始了他們的圍爐茶話會。
蘇家姐妹自然是坐在一起的,小霞氣鼓鼓地坐在她們對麵,像極了正在鬨脾氣的河豚。
蘇紀時和蘇堇青乃是一母同胞,外表樣貌完全相同,唯有身上氣質截然相反。除了第一眼會錯認她們以外,隻要看她們的神態,便能輕易區分出姐妹倆來。小霞回憶起這半年來犯下的傻、賣過的蠢,隻覺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吐出一口血來。
“給我一個解釋!”小霞怒吼,“為什麼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瞞著我一個人?!”她委屈極了,“我知道我是後進公司的,可是我這三年來,一直在儘心儘力照顧蘇姐,難道我的人品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方解頭疼地說:“不是不信任你的人品……”
小霞:“那是什麼!”
方解:“我是不信任你的智商。”
小霞:“……”
方解揉揉太陽穴:“之前你陪蘇姐——我是說‘大蘇姐’——去參加《荒野大贏家》,你明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你居然打跨國電話問我,‘蘇瑾是不是被魂穿了’!!你讓我怎麼信任你的智商!!”
蘇紀時這才知道當時還鬨過這麼一陣烏龍。“魂穿”這個詞她還是知道的,之前方解給她遞過幾個本子,其中一個就是魂穿題材,有趣是有趣,但正常人怎麼會把裡的內容當真呢?
蘇堇青也被逗笑了,她好久未見小霞,沒想到她還是這麼有趣可愛。她故意問她:“助理可是最熟悉藝人的人了。難道你就沒覺得我姐姐和我性格完全不同嗎?”
“覺得了……”小霞訥訥道,“……我以為令堂去世後,你太過傷心,被刺激出了雙重人格。”
蘇紀時&蘇堇青:“……”
阿山指著蘇堇青眼下的小黑痣說:“那這裡呢?大蘇姐是沒有淚痣的,小蘇姐是有淚痣的。之前我為大蘇姐化妝時,每次都要用眼線筆點出淚痣,你難道沒注意到嗎?”
小霞撓撓頭:“注意到了,可我以為是蘇姐代言的那款美白產品太有效,連淚痣都能去了。”
所有人:“……”
行叭。
就這智商,基本告彆直立行走了。
蘇紀時打斷他們:“我提個建議。你們不要管我們叫大蘇姐、小蘇姐,聽上去我們下一秒就要產生化學反應了。你們不如直接叫我們的名字。”
於是小霞乖乖叫:“堇青姐!”
蘇堇青笑著點點頭。
小霞又轉向蘇紀時,忽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這位同自己朝夕相處了半年的替身姐姐究竟叫什麼名。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地喚她:“……堇白姐?”
蘇紀時:“……”
蘇紀時:“你當這是演白娘子?我叫她小青,她叫我姐姐?”
小霞被罵的縮回了腦袋,討好地問:“那你叫什麼呀?”
不等蘇紀時回答,坐在她身旁另一側沙發上,一直緘默不言的男人開口回答:“——蘇紀時。”
蘇紀時眼風掃過,似笑非笑:“看來穆總已經把我調查清楚了。”
穆休倫微微頷首:“我總不能到了現在,連我女朋友究竟是誰都不知道。”
之前他是沒有往“蘇瑾是雙胞胎”這方麵向,一旦他有了方向,下麵人很快就把真相呈到了他的麵前。現在他不僅掌握了蘇紀時的家庭背景,甚至就連她博士跟的哪個導師、去過哪裡出野外、發表過什麼論文都了如指掌。
女朋友?蘇堇青好奇地看看自己的前金主、再看看姐姐,小聲問:“你們在交往……?”
蘇紀時立即否認:“不用理他,他自己愛做夢就讓他做。我還說金O武是我老公,難道金O武需要為我的感情負責嗎?”
可是金O武遠在天邊,而穆休倫近在眼前。蘇紀時嘴上說得硬氣,可卻不由自主地偏過身子,躲開了男人灼灼的目光。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局,觀戰許久的林岩清了清嗓子,終於把話題拉回了正軌。
“各位,咱們今天不是來開茶話會的。”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被什麼東西熏壞了嗓子,“最重要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轉向了他。
林岩語速極慢,一字一句像是打在眾人心上:“——既然堇青回國了,那蘇姐要回美國繼續攻讀博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