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你怎麼出來了?”餘搖踩著泥水加緊向前跑了幾步,接過了那把竹傘。
持傘之人借著門楣露出半張芙蓉麵,青衫羅裙,美鬢如雲,是一位令人見之忘俗的古典美人。隻可惜體態單薄,弱柳扶風,有一種病體纖纖之態。
袁香兒知道這位就是師父一路念叨了幾次的師娘了。她乖巧伶俐地在餘搖的懷裡喊了一聲師娘。
雲娘點了點頭:“我想著你沒帶雨具,就想到門口來迎一迎。這就是新收的徒兒?”
她的聲音清冷,語氣平淡的,沒有什麼特彆熱度,看不出喜好。
師娘的身體顯然不太好,大暑的節氣,麵色蒼白,氣血不足,穿得一身嚴嚴實實的衣物,還在肩上搭了件外披。
袁香兒懷疑彆說淋上這麼一場雨,就是刮一陣大風都有可能將這位師娘給吹跑了。
餘搖一手抱著袁香兒一手撐著傘,傘蓋嚴嚴地遮在妻子和小徒弟的頭頂上,倒把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都淋濕了。三人一道順著院子的石子路向裡走,
庭院四周參差不齊地生長各色花木植被,並沒有經過修剪雕琢,淩亂中顯出幾分野趣。最為顯眼的是一棵梧桐樹,枝乾擎天,亭亭如蓋。
從那繁密的枝葉內傳出一道細聲細氣的聲音:“我道是收個什麼樣了不得的徒弟,原來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而已。早知讓我去一把拎來就是,也值得你這樣大老遠地跑一趟。”
袁香兒伸出腦袋,從雨傘的邊緣往上看,梧桐粗壯的枝乾上扒著一個類人形的生物,一張雌雄莫辨的人麵,眼瞼四周描繪著濃墨重彩的胭脂紅,頭戴一頂紅色的冠帽,兩條長長的殷紅帽巾從白皙的臉頰垂落下來,在翠綠的枝葉中隨風輕擺。他枕在胸前的雙臂上遍布純白的羽毛,身後更有長長的純白翎羽從枝乾上垂落下來。
“這是竊脂,是為師的使徒。”餘搖給袁香兒介紹。
穿過庭院,一圈吊腳簷廊環抱著數楹屋舍,紙窗木榻,簡潔雅致。餘搖將雲娘和袁香兒接到簷廊上,自己站在廊邊抖落傘上的雨水。
雲娘沒有多餘的言語,施施然穿行過長廊,進入南麵的一間屋內,不再露麵。
袁香兒腳邊的地麵上突然浮現出半個人麵牛角的腦袋,把她給嚇了一跳。低沉的聲音從吊腳簷廊木質的地板下響起,“這樣的女娃娃也能修習先生之秘術?我看還不夠我一口吃的。”
“這是犀渠。他脾氣有些不好,”餘搖笑著介紹,“但他們都很厲害。有他們守在家裡的時候,即便是師父不在,你也可以不用害怕,放心隨意的玩耍。”
就是他們在我才會害怕的吧?袁香兒看著犀渠那副凶神惡煞的相貌,心裡腹誹。
“使徒是什麼意思?”她不懂就問。
“我等修行之士以術法折服妖魔,若不願弑之,可以秘術與之結契,以為驅使,故名使徒。”
“原來還可以這樣。師父這個可以教我嗎?我也想要使徒。”袁香兒興奮了,想起自己將來若是能控製一群妖精保護自己,為自己跑腿做事,豈不是十分神氣。
於是她拉著餘搖的袖子,恨不得立刻就學了術法抓一隻小妖精契為使徒。
“當然可以教你,”餘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腦袋,“隻是此事並非那麼容易,想要得到第一隻使徒,至少也要等你出師之後。”
自此袁香兒就在這個小院住了下來,開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餘搖本人所學甚雜,涉獵極廣,不論是風水相學,符籙咒術,六壬堪輿,祝由十三科他似乎都拿得出手。
但袁香兒發現了來至於自己的最大一個問題,她不識字,或者說不識這個時代的那種繁體字。看起來一個個字似懂非懂,讀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根本無法流暢讀通那些繁難的經學要義。
師父餘搖雖然在術數上十分博學,講學之時能用自己的理解,將本應晦澀難懂的理論說得詼諧生動,淺顯易懂。但奇怪的是他對簡單的幼童蒙學反而一竅不通。
餘搖在庭院的石桌上對著一本《千字文》看了半天,結結巴巴念到:“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這個天地玄黃的意思就是……是什麼呢?”他撓了撓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