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底, 集市上十分熱鬨,有錢沒錢的人家都免不了采買些年貨, 添置些新衣, 準備過年。
市集上的商品也變得比往日豐富得多,各種南北行貨,新鮮吃食, 擺得街道兩側滿滿當當。
袁香兒將一包酥酥脆脆的米花糖放在眼前身形高的妖怪手中,名為祙的妖魔伸出黑漆漆的雙手, 接住那個香噴噴的布袋,他一直駐立在橋頭邊,歪著腦袋看袋子裡的東西。
直到袁香兒走了很遠, 祙的身影又從石橋的橋墩邊趕上來,寬肩小頭從目, 一身奇特的模樣,黑色的手臂舉在袁香兒麵前,攤開手掌,手心裡靜靜躺著一朵沾著水珠的山茶花。
這個時節想找到開著的山茶花可不容易, 袁香兒笑嘻嘻地接過那朵山茶花,將它彆在鬢邊, 微微躬身向自己的朋友道了謝。黑色的大個子學著她的模樣,也微微彎了一下腰。
祙是袁香兒到闕丘鎮之後認識的第一個妖怪, 九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他從一個普通的妖魔變成了自己的朋友, 這個小小的鎮子也從一個陌生的地方變成了自己的家。幾隻小妖精混雜在人群中, 安居樂業的鎮民,寧靜平和的小鎮,仿佛這裡是一個不需要她擔心任何事的世外桃源。
揮手和祙告彆之後,袁香兒來到一家首飾行,拿出了在山上撿到的那個金球。她想著厭女十分看重這個球,如果能把它修好,下一次見麵的時候還給她,或許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鋪子裡的老板拿著那個燒化了大半的金球左看右看,搖搖頭,“此乃累絲工藝,難做得很。咱們這樣的小地方可沒這種手藝。彆說我們店,整個闕丘我保證找不出能修這個球的匠人。大概隻送到州府或京都這樣繁華之地才修繕了得。”
聽見老板這樣說話,袁香兒隻得把球收了回來。正要離去的時候,一位錦衣華服的富家子弟陪著女眷從門外進來,男人是鎮上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他身邊的女子螓首蛾眉,纖腰玉帶,身姿款款,媚眼含羞,乃是人間尤物。
錯身而過之時,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向著袁香兒方向轉了過來,眼角微彎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
“那個男人活不了幾天了。”蹲在袁香兒肩上的烏圓小聲說到。
袁香兒回首看了一眼,隻看見剛剛進去的那個年輕男子雖然看上去得意洋洋,實著麵色發青,眼下烏黑,渾身籠罩著一股灰氣,已有短命之相,
“果然那個女子是妖精嗎?我看著也覺得不太對勁。”
“是狐狸呢,身後有三條尾巴。他們狐狸一族最喜歡溜到人間來玩耍,經常裝得特彆像。”
袁香兒跨出門框,鋪門外賣絹花的婆子正和一位主顧嘀咕,
“看見了沒?楚家的那位新近討的第十二房小妾。”
“作孽啊,就他家一個,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好人家的閨女。”
“聽說這次是一位鄉下佃戶家中的女兒,老子娘去年生了場病,向主家借了幾個大錢,年底還不上,就非要人家用閨女抵債。”
“可惜了,可惜了,農家的閨女長得卻也這般水靈,可憐掉進了楚家這個魔窟。”
袁香兒聽了一耳朵閒話,也就懶得多管閒事。出了首飾行,心裡想起南河變化為人形,卻變不好衣物,赤著腳可憐兮兮的模樣,便拐到沽衣行買了幾件男子穿的成衣,又進了果子行糕餅鋪各買了不少時新糕點,大包小包地往外走。
路過東街口永濟堂的門外,那裡的大門口正請了道家法師前來做法事。
圍觀的人裡三層外三層,議論紛紛。
“這永濟堂的鐵公雞如今倒也舍得壞鈔做這般大的道場。”
“你不知道他們家最近出了不少倒黴事,破財害病惹官非,一件接一件的來。都說是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不得不花了大價錢特意請高功法師來鎮一鎮。”
“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看就是心虛,自從韓大夫仙遊之後,鋪子落到這兩個兄弟手中,一個以次充好,錙銖必較。一個坑蒙拐騙,醫德敗壞。能不出事嗎?這永濟堂的老招牌啊,算是砸他們手中了。”
前頭法事的排場布得不小,法堂香案,靈幡飄飄,鮮花果品,金紙銀錢,一應俱全。做法事的法師仙風道骨,頭戴寶冠,身穿五色袖帔,手持桃木劍,正在法堂前念念有詞。隻見他嗬斥一聲,抬手祭出一張符紙,那黃符飄在空中,無風自燃,引得圍觀的眾人一陣驚呼。
“哎呀,好厲害,我一點火靈氣都沒有感受到,他是怎麼讓符紙燒起來的。”烏圓蹲在袁香兒肩上看得興致勃勃。
袁香兒笑了:“不過是騙人的小戲法罷了。不需要靈氣。”
就在法堂正上方的屋簷上,體型已經變得十分臃腫的蠹(du妒)魔也正伸出腦袋來看熱鬨,滴滴答答的口水不斷滴落在法師帽子上,那位莊嚴肅穆的法師卻一無所覺。
隻見他手持桃木劍,大喝了一聲:“呔,妖魔哪裡走!”
氣勢洶洶一劍劈在案桌上,桌麵事先鋪就的黃布條上赫然出現一道鮮血淋漓的紅痕。
圍觀的眾人無不嚇了一跳,膽小地甚至閉上了眼睛。“哎呀,砍死了,砍死了,你看都是血。”
屋頂上的蠹魔被那喝聲嚇得一哆嗦,縮回腦袋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茫然得發現自己毫發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