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二郎歎道:“葉姑娘一個女孩子,誌向倒比我等男兒還大呢!”
書穎反問:“為什麼女孩子不能有這誌向?”
潘二郎微笑道:“可是女子要是動刀動槍、打打殺殺總不好,未免……不雅了。”
書穎不屑地哧了一聲:“彆人眼中的‘雅’、‘溫柔’、‘貞靜賢淑’,乃至一切形容女子的美好的詞值幾個錢?我的親生母親就是傳統標準下最美好的女人了吧?
她最大的悲劇就是讓自己按彆人的標準來活。一個家族和一個男人為了利益要拋棄女人時,不會因為她身上有這些符合婆家利益、讓男人愉悅的品質而心慈手軟。”
書穎的觀點雖然讓潘、曹二人不太認同,可是又反駁不了。況且事涉安陽郡主,潘、曹二人都不便多言。
書林瞪了書穎一眼:“妹妹,嘴巴除了用來說話之外,就是用來吃菜的。”
書穎挑了挑眉,輕輕一笑:“好好好,我吃菜。”
曹三郎也岔開話題:“葉兄弟、葉姑娘這兩年極少露麵,是跟尊師一同遊曆去了嗎?”
書林微笑道:“倒算不上遊曆。家師收了我們為徒,正欲開宗立派,我們二人從旁協助。前幾個月才往長江沿岸跑了一趟,倒交了幾個朋友。”
葉玉堂還沒有聽書林、書穎說過他們跑長江沿岸去,奇道:“你們往南邊去,有沒有認識一些江湖高手?”
書林點點頭:“大俠、小俠都認識幾個,我和妹妹在江陵除掉為禍的采花賊,去洞庭雲天樓一遊。雲天樓主一脈是武侯之後,武功、機關上都有獨道之處,我們和雲天樓的‘雙傑雙秀’都是朋友。”
“采花賊?”葉玉堂不禁看了書穎一眼。
書穎覺得葉玉堂那一眼有性彆歧視,忙說:“我是抓采花賊的主力隊員,好嗎?看不起誰呢?官府還給三百兩賞銀,我們要趕路,不然在張員外家住上一天,估計那張員外還能給五十兩……”
書林見她又提錢了,描補道:“主要是為民除害,那兩個賊太不像話了一些。”
潘、曹二人見他不避諱妹妹,心生八卦,細問采花賊的事,書林不由得繪聲繪色描述經過,這是他出江湖首戰,少年人自有幾分中二之心。
待聽他說得驚險之處,潘、曹拍案叫好,趙瑋也不禁側目,暗道:這葉家兄妹果然是一雙難得的人才!
書林當然將書穎驅蛇毒倒另一個,還做了“燒烤”的事略過去了,那細節恐怕隻有皇甫元均知道了。如果他不告訴諸葛寄川等人,不會外泄到江湖上影響書穎的名聲。
書林吹著牛,說到了揚州遇上那不要臉的“呂大真人”的種種事,兄妹倆也看不過眼。
他略過了書穎想去“無極觀”發財的目的,隻說看他招搖撞騙,害得百姓家破人亡要探對方底細,不想遇上了同去探查的楊允衡、徐慕之。
書林比劃道:“我們和楊、徐二人在黑夜裡連過三招,後來楊六哥突然朝妹妹使出‘清風劍法’,那是他們‘鬆風觀’的鎮派絕學。我們小時候也隻看三哥使過一招‘清風徐來’,但妹妹是什麼眼光,立馬認了出來。然後我們才互報了家門,知道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待書林說到他們扮成道士後的細節,趙、潘、曹三人不禁哈哈大笑,葉玉堂、葉玉敏也不禁崇拜地看著書林和書穎,隻覺與有榮焉。
書林作哀歎狀:“我葉書林也沒有那麼差,妹妹怎麼就把我賣得這麼廉價呢?我當時就不想乾了,但是為了讓更多的百姓認識那種鬼把戲不值錢,以後不要輕信這些東西,我隻能乾了。”
書穎看書林展露少年人活潑中二的一麵,不禁笑道:“百姓們都說你的‘殺鬼姿式’比‘呂大真人’帥多了,而且我看你玩得挺開心的。”
書林說:“開心要乾,不開心也得乾,那不如開開心心地乾。”
一頓宴席吃得差不多了,眼見時候不早了,書穎掏錢讓葉玉堂去結了賬。
潘、曹雖然不太認同書穎的娶側夫的騷操作,但是見她容貌絕世、武功絕世、為人豪邁勝過男兒,自有一種在彆的紅粉那沒有的暢快,更覺得有她這樣的朋友是一大快事。
……
書穎、書林還要在家裡住幾天,葉世釗要向裴家六姑提親。本來盧氏覺得以兒子的條件不該去續娶一個寡婦,娶一個小姑娘也使得。
葉世釗也是一個正常的男子,當然知道鮮嫩小姑娘有獨到之處,但是他也現實地認識到,他一個三婚男子娶一個小姑娘,對方不夠成熟,兩人精神思想上相差太大了。
而且初婚的小姑娘與幾個孩子年齡太相近,更不便親近往來。寡婦配鰥夫,或許才能互相理解。
雙方能再生幾個孩子也好,真不能再生了,也不妨礙他們疼各自的孩子,各有孩子們孝順,各自孩子的繼承權也沒有爭議。主要還是人生路漫漫、搭夥過日子,互相照顧,互相為伴。
裴崇璟有兩個堂妹一個族妹是寡婦,其中堂妹裴六姑在剛剛成親那一年,丈夫劉繼善就戰死了,她生下遺腹子劉浩淩後守寡十年。她守寡三年後,劉家和裴家都有人勸她再嫁,但是她都不放心兒子劉浩淩而拒絕了。
裴崇璟的叔叔家尚在涼州,但是裴六姑為了讓先夫唯一的兒子棄武從文,去年來到了京裡,送他跟侯府嫡支三房的孩子念書。
葉世釗早在中秋節假之前就下過拜貼,正月十六就帶著禮品親自上門,書林、書穎兩個表示去也要去送請帖跟了過去。
他們現在倒不是如從前一樣想巴結裴家,而是跟裴延慶到底有些真正的感情。書穎雖然不主張守寡,但她還是非常尊敬像裴六姑這種偉大的母親和“烈士遺孀”的,裴家的姑娘並非都像裴四娘一樣。
葉家父子(女)自從下了馬車,進入裴家開始,就引來了各個男男女女下人的偷看。
他們父子(女)三人仔細打扮後一起出場是個什麼樣的視覺震撼?——會讓人癡迷,清醒後又想捶胸頓足問一問,為何女媧娘娘這麼偏心!
隻覺是三個謫仙誤落凡塵,這種美貌什麼擲果盈車都不過份,凡人見之都生出一種說不清楚的愉悅。
裴崇璟帶著今天不當值的裴延慶在正院門口相迎,朗聲笑道:“今日葉侍郎帶賢侄、賢侄女駕臨寒舍,當真蓬蓽生輝!”
本朝的官製十分複雜,官、職、差、爵交錯,葉世釗這個侍郎是職位,是有實權的。太後病重這幾年,皇帝在原來的基礎上另起爐灶,將從前太後把持的三司權力漸漸掏空,分到戶部和工部。
葉世釗現在任戶部右侍郎,位置不高也不低了。
葉世釗拱手道:“我等叨擾侯爺之處,還請侯爺見諒!”
裴崇璟笑道:“世交之誼,何言打擾?快快請進!”
大人們先進門去了,書林跑到裴延慶身邊拉著他的手:“前天就想來找三哥聚聚,但我估計你要當值,來了也是白跑一趟。這大半年未見三哥了,我可好生想念!”
裴延慶看看書林,又看看書穎:“你們又長高了。”裴延慶入官場一段時日,性子也比從前沉穩起來。
書穎蹦了蹦,笑道:“還是沒有三哥高!三哥,你看著又結實了,功夫應該更進一步了。”
裴延慶微笑道:“我倒聽我六師兄說,你們的劍法已然了不得了!”
書穎當作和從前一樣拉著他的胳膊:“那我們去比劃比劃?讓我見識一下三哥的‘清風劍法’!”
裴延慶臉紅了起來,想要掙開她,又想她一直拉著他才好。她漸漸長大,比兩年前的豆蔻年華不同,她的容顏風采,他見過的所有女子加在一起,那也是比不上的。
怎麼可能有少年拒絕得了葉二娘?
裴延慶笑道:“也不忙比劃,你們才來,不如先喝碗茶吧。”
書林、書穎進屋喝茶,順道給裴崇璟送上正式的請貼,介紹了他們門派的建設的事。
裴崇璟歎道:“往後柳三弟忙時在門派裡傳道,閒時寄情山水,當真是神仙日子了。”
書穎笑道:“師父最喜歡到處玩兒,隻可惜他要是不立業就得被師祖母逼著成家,他是沒有法子……”
葉世釗咳了咳:“二娘,不許胡說!”
書穎到底有現代人的三觀,覺得“催婚”這種事是最平常不過的,連八卦都算不上。不過在古代不適合她一個小輩跟他們說。
書穎才捂住嘴,葉世釗朝她和書林使個眼色,書林才起身道:“裴伯父、爹爹,你們聊吧。我們和三哥去切磋一下功夫。”
裴崇璟見此,知道葉世釗正式提前送拜貼,今日帶著禮品來了,肯定不是敘舊,便讓裴延慶招呼他們去切磋武藝。
裴延慶便帶二人到了後園自己練武的場地,十幾根男子腿粗的木頭和幾座木頭人矗立在空地上,應該用來練一練輕功和拳法的。
裴延慶見四周無人了,才問:“葉叔叔和父親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書穎咯咯一笑,低聲道:“我爹想續弦,聽說你六姑寡居多年未再嫁,比我爹還小好幾歲,想請伯父保個媒。”
“啊?!”
書林搭在他肩頭:“三哥,你不會那麼老學究吧?寡婦再嫁是天經地義的,人總要向前看。像我們兄妹,都是全心全意支持爹續弦的。”
裴延慶苦惱道:“可是六姑姑恐怕不願再嫁,前些年很多人都來提過的。”
書林道:“那是彆的男人。我爹好歹從前是天下第一美男,他除了曾經明珠蒙塵之外,沒有什麼缺點,六姑要求不要那麼高。”
書穎還有點信心,拍了拍他的胳膊:“三哥也幫著勸勸。我爹是有我們四個拖油瓶,但是我們都長大了,她隻要跟爹好好過日子就行了。玉堂、玉敏雖然是安陽郡主所出,但他們與其母性情不同,也是好相處之人。”
裴延慶撓了撓頭:“這種事兒,我一個晚輩怎麼勸呢?再說我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事……”
書林笑道:“三哥,你可以的。做人一定要突破自己,我扮過奶媽和神棍,我覺得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裴延慶看著書林一張絕世美少年的臉,實在與他說的內容不符。書林才吧啦吧啦吹起牛來(或者叫做分享),裴延慶也不由得驚奇。
裴延慶倒來了興致:“這兩年來,你們的功夫居然精進如斯!我當真想要見識一下。”
葉書林點頭:“我也正有此意,那還等什麼?”
卻說葉家父子(女)三人來做客的事在平西侯府不脛而走,原本極重規矩的府邸內,居然一個個都興奮起來。
大房庶女裴若菊和二房女裴若英原來正一處做針線,便有裴若英的丫鬟來傳這個消息。惦記起葉書林的絕代神顏,二女難免蕩漾一會兒。
裴若菊又問丫鬟:“葉叔叔和他們一塊兒來的嗎?”
那丫鬟點頭:“對呀。”
裴若菊不由得深思:此時中秋剛過,不可能是節禮往來。若是為了官場的事,葉叔叔不必帶著葉大哥和二娘一起來。那麼必定不是為了節氣往來和官場的事,隻能是比較重要的私事。
最重要的私事不外乎婚姻大事了,如果是葉家想將二娘嫁進裴家,那也應該由裴家上門才對,反過來葉家想娶裴家女,才由葉家上門來。
裴若菊本是庶女,葉家雖是伯爵,侯府庶女嫁伯爵府是高嫁了。
裴若菊想:四娘與葉大哥、二娘都有齟齬,葉大哥應該不會喜歡她才對。
裴若菊不由得臉頰生暈,裴若英也想去看看大帥哥,便說:“葉妹妹來了府裡,我們該去打個招呼。”
裴若菊哪裡能拒絕這個提議,於是讓丫鬟打聽一下書穎有沒有去拜見夫人。丫鬟笑道:“三公子帶著去演武場了!”
兩人忙理了理釵環,各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往演武場去,可是經過花園時,裴崇璟正在園子的軒中設宴,裴崇璟就叫住了裴若菊。
裴崇璟道:“你去瞧瞧夫人和你嬸娘、六姑來了沒有,葉家有女客來了,她們過來陪一下才是禮。”
裴若菊不能馬上見到天仙大帥哥,心頭略失望,但轉念想:這樣設宴款待,難不成真是來提親的?
裴若菊忙往太太曹氏院子走去,裴若英拉著她說:“三姐,你瞧見沒有,那位就是葉叔叔,長得和葉大哥好像,也太好看了……”
二女各有所思去找女眷了,且不細提。
書林和裴延慶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場,裴延慶自知出師以來,除了當值和應酬之外,日日不敢懈怠習武,這兩年功夫更有精進。
可是他從前的各種劍法、刀法招式都無法克製書林的“葉家六劍”,最後他使出“清風劍法”,書林到底年輕,造詣不及書穎這個悟道之人而敗於他手。
書穎看他們比武略有所思,她的“六劍”雖然有應對各種虛實之道,可是對方的攻擊重點還能捉摸。這清風劍法卻讓人難以捉摸,這可怎麼辦呢?
書穎暗道:隻可惜,我不能看他們打上幾百招,如果他們打幾百招,三哥都用這招劍法,我該能看出門道來了。
裴延慶收劍,道:“林弟功夫精進之快,實在讓我汗顏。”
書林笑道:“三哥勝了,卻說這樣的話,要是不知你的,還以為你出言嘲笑呢!”
正在這時,裴延慶的小廝過來傳話,裴家在花園設宴款待貴客,讓他帶小客人去花園。
一到花園,書穎見到了府裡的女眷,便想著是不是裴崇璟借機給他們相親的。果然他們去和老夫人龐氏、侯夫人曹氏、二房夫人劉氏見禮時,曹氏介紹一位二十七八歲的眉清目秀的端莊婦人,正是裴六姑。
這些女眷見著了葉家父子(女)三人,饒都是世家大族之女,在上流社會往來不少,也個個都像是現代人看到了神顏的明星一樣。
世家貴族女子也是凡人,是凡人就沒有不喜歡美人的。
古時有因為風神秀異被看殺的衛玠,有被擲果盈車的潘嶽,古人對美男子的瘋狂可不下於現代。像葉世釗本身就是一個從前被安陽郡主強迫逼娶的男子。
裴家老夫人就將書林招到跟前,因為書林哄老太太也有一套,老太太笑得合不嘴,拿了私藏的寶貝來送他,書穎也順道得了好處。
書穎早也看透了這個時代的女性長輩大多更喜歡書林的事實,她們雖然不討厭她,但是對書林的喜歡像是現代的媽媽粉一樣。
開宴後,二房的劉氏就讓女兒裴若英彈上一曲《秋水》。裴崇璟還沒有尋著機會告訴女眷,葉家人是為了葉世釗求娶六姑來的,劉氏明知爭不過大房也想讓女兒博一把。
曹氏一心想讓女兒裴若萱高嫁,但是看到葉書林風采更勝兩年前,內心都有些動搖起來。裴若萱不喜歡書穎搶她風頭,可是她也不能違心地說葉書林長得不好看。
裴若英終於彈完一曲《秋水》,葉世釗鼓掌叫好,隻說裴家世代列侯,家族教養兒女自有一套。
裴崇理也在一旁相陪,聽後笑道:“葉侍郎一雙兒女龍章鳳質,遠勝旁人了。”
葉世釗道:“他們母親去得早,我也不知怎麼教,隻怕是教錯了也有的。這兩年都放他們在外學藝,到中秋才回來瞧我,也不知在外野成什麼樣了。”
裴崇璟笑道:“謹之何必過謙呢?葉家原就家學淵源,賢侄、賢侄女又得名師教導,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葉世釗笑著點點頭,他之前遠遠看到過裴六姑,這時看得更仔細一些了。
裴六姑雖然不像年輕時的崔氏一樣絕色,但也端莊雅麗,比中上之姿的李毓珂要美貌一些。裴六姑身上恬靜堅韌的氣質會讓人心生好感。
宴過午時,葉世釗就起身告辭,裴崇璟、裴崇理、裴延慶親自送他們出了二門。裴延理這時才問大哥今天葉家父子仨兒鄭重上門來所為何事,他還這樣設宴請女眷全出來相陪。
裴崇璟才低聲跟裴崇理說明原因,裴崇理大吃一驚:“不會吧?謹之年紀也不大,人稱天下第一美男,現在有大把的年輕姑娘願意嫁他,他怎麼會來求娶六妹呢?”
裴崇璟道:“謹之說的甚是誠懇,我聽來他的考量確實不無道理。咱們六妹雖然嫁過人,但是德才兼備,要是嫁了過去,後半生也不至冷清。”
“隻不過從前……也不知壽昌公主會怎麼說。”
裴崇璟道:“郡主都過世兩年了,沒有讓謹之為她鰥居一輩子的理。就看當年的因果,楊家還好意思再為此鬨嗎?況且如今皇上才是正主。”
裴崇理又問:“六妹不知會不會同意……”
裴崇璟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先不要跟弟妹說,我親自勸勸六妹,她點頭了,咱們就寫信給三叔,再準備婚事。”
他真是了堂妹的下輩子,沒有希望地寡居地熬幾十年就老死——這種日子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縱使裴氏族規嚴明,不會趕走孤兒寡母,縱使她原來的夫家兄弟也不敢欺負裴家女,可是這個時代的寡婦總是會被世人看低一分。
她因為死了丈夫,帶著一個孩子,平日與人往來時不知要遭受多少委屈,這是任何外人都幫不了她的。她又無法跟書穎一下不顧什麼名聲臉麵,仗著功夫恣意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