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卿父親原是南陽侯府三房,現在柳家三房人中柳墨卿能力最好,江湖廟堂都吃得開,洛京藏龍臥虎,彆人在京置辦這些事還沒有這麼方便。
如果京中定了一門親,柳老太太現在身子還好,能夠趕來京為小兒子操辦婚事。然後他可帶著妻子回南陽,要是高興又可以在京住些日子。
書穎將捎信給書林,韓泠泠就知道柳墨卿同意了。
書穎畢竟身份擺在這兒,能不用她親自出馬說服女方則更好,因為她一出馬,難免會讓人誤會這是皇權相壓。
於是韓夫人又請了堂妹來韓家小住兩天,韓泠泠也趕回娘家。
韓夫人將這婚事和鄭十四娘提了,鄭十四娘一時反應不過來,沉默不語。
韓泠泠輕聲勸道:“十四姨,我家官人的師父的祖父是南陽侯,他還是皇上和娘娘的武學師父,身上有諫議大夫的官位。他在江湖上是什麼地位,你還不知道呢!
這有出身和有本事還都不算最難得的,最難得的是品性!咱們女人最重要的是就是嫁個有情義有擔當的官人,我家官人這麼好,他的師父能差了?”
韓泠泠曾經做過碎片化的夢,但是她現在畢竟年輕,還是韓夫人沉住氣沒有多說,隻道:“十四娘,你好好考慮一下。”
韓泠泠看向韓夫人:“娘……”
韓夫人輕輕朝她擺了擺手,說:“泠泠,咱們先不要打擾你十四姨了。”
韓夫人拉著女兒先出了供鄭十四娘小住的屋子,韓泠泠才忍不住說:“娘,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呢!”
韓夫人嗬一聲笑:“難道你比你十四姨聰明?”
韓泠泠睜大了眼睛:“難道娘覺得我很笨?”
韓夫人反問:“難道你很聰明嗎?”
韓泠泠自覺不是頂級聰明的,可也不是笨蛋,她在夢中還能認清趙玨和王知敏的本質,有些妃子都不知道呢。
“娘,你怎麼這麼看扁我?我……我至少嫁得好。”
韓夫人嗬一聲笑:“你這是傻人有傻福吧。皇後娘娘那樣的聰明人,或許就不喜歡有人在她麵前耍心機。你沒有什麼心機,娘娘才喜歡。”
韓泠泠堅持:“我……官人心裡總也會念我幾分,不會僅是因為娘娘才娶我。”
“娘娘和女婿不喜歡表麵柔弱實則心機深沉的女子,也不喜歡真柔弱的女子。你這樣的有主見卻不玩心機的人倒恰好符合他們的偏好。”
韓泠泠沉思起來,韓夫人又拉回了話題:“你十四姨應該會同意的。”
韓泠泠回神:“娘有把握?不用我再去勸勸?”
韓夫人白了她一眼,問道:“當年我請了她來咱們家,一方麵是真想她來教導你,另一方麵也是解她之難。
你叔外祖他們不在了,你十四姨那房人換了當家人,這兄嫂和父母總是不同的。你十四姨為人又極講風骨,不肯白白地吃人嘴短,所以你及笄後她又到彆家去做西席了。
可是對於女子來說,這終究是漂泊的日子,我們這樣的人家也沒有人立女戶的。她雖然想為張公子守節,可是還未過門,沒有兒子,連個家也沒有,這怎麼守?
她再不趁現在嫁個良人,將來過得比寡婦還不如呢,她心裡沒有數嗎?再說,這諫議大夫柳先生是什麼人物,彆說是你十四姨了,就是你堂舅家的表姐妹都願意嫁。”
韓泠泠卻說:“表姐、表姐們沒有十四姨的才華,也不如十四姨天生麗質。”
韓夫人說:“女人最大的資本是家世,第二大的資本是年輕。既然家世一樣,你表姐妹年輕就是比你十四姨有優勢。”
韓泠泠想起夢境中的王知敏不就是比她還小了七歲嗎,比趙玨就更小了,所以她的一些嬌橫在趙玨眼裡就是嬌憨了。
何況王知敏把已經去世的明妃立起來當牌坊,趙玨從前對明妃也非常渣,王知敏手段了得,所以趙玨把一腔愧疚都彌補到了王知敏身上。
韓泠泠覺得那夢境中,明妃真的是最冤枉、最可憐的一個人,苦著長大,活得艱辛,英年早逝,死後還被表妹榨乾淨。如果她是明妃,真要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韓泠泠想到夢中的趙玨,不禁說:“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那麼渣的,我官人肯定不會那樣的。”
韓夫人勸道:“你將來也要當一家主母的,不要因為兒女情長失去了判斷。如果女婿需要納妾,最重要的是規矩,將妾氏都管好來,不要讓她們亂了家。”
“官人說,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他便真有這個心,定然會先跟我說,必不會背著我與人有了首尾。他是磊落大丈夫,做不出那種醃臢事來。”
韓夫人輕輕一笑,也不多言了。
兩人過了午時再去見鄭十四娘,鄭十四娘雖然麵上有些羞窘,卻沒有回避她們的目光,說:“如果柳先生不棄我的過往,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嫁。”
……
書穎知道此事後哈哈大笑,連忙要操辦,首先就是動用點身份便利,讓趙瑋下了一道賜婚的聖旨。有皇帝賜婚也不怕在這時代少有人四月成婚了,書穎又讓宮中尚衣局幫忙趕製喜服。
不日柳老太太抵達洛京,得到親事大定的好消息,喜色盈腮,便京中新製的屋舍中操辦諸事。
三書六禮都趕在一個月裡辦了,又有書林送的銅鏡和修胡子的工具,熱絡地指點柳墨卿打理胡子。
柳墨卿黑了臉將書林趕出柳家,但是過了兩天,眼見迎娶日要到了,他還是動手將胡子修了,果然顯得年輕多了。
柳墨卿是個不吊絲的剩男,深通玄門內家功夫,這胡子一修,果然一點也不像四十一二歲的男人,他的膚色比現代保養得好的四十出頭的男明星還好一些。
在柳家、葉家、韓家七手八腳幫忙,就在四月二十六日趕著將婚事熱熱鬨鬨地辦起來。
韓家兄嫂當年雖然不怎麼想要養妹子一輩子,但是現在她得了一門好親,鄭十四娘兄長這一房的地位遠不及柳墨卿,這時反而熱絡起來了。
鄭十四娘兄嫂在京沒有私人大宅,韓夫人讓堂妹在韓府出嫁,不但有皇後出麵添妝賞賜,還有聘請鄭十四娘東家老太太、太太添妝,至於葉、裴幾家交好的夫人也要添禮。
這大婚居然風光無比,直讓柳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柳家子弟和書林出麵幫著招待賓客,柳墨卿也沒有被灌酒了,早早送入洞房。
柳墨卿活到虛歲四十二歲才當新郎,他坐在床頭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鄭十四娘叫了他一聲:“官人,你累了嗎?”
柳墨卿才看向新婚夫人還帶著鳳冠,體貼她的脖子酸,說:“你累了?我給你脫下冠來。”
柳墨卿動手給她脫了下來,她又到鏡前除去彆的首飾,再到床前給柳墨卿解袍、脫靴,分外溫柔和順。
柳墨卿雖然持修多年,到底是男子,心頭不能無感。
他便拉她坐下,握著她的手說:“你不用做這些,我活到這個年歲,平日都是自己來的。”
鄭十四娘說:“可是往後官人不是一個人了,這是為妻該做的。”
柳墨卿忽然覺得成婚的感覺與彆的親人、徒弟的親厚都不同,彆人再親也是兩個人,而夫妻是一體的。這屋裡知冷知熱、生兒育女、榮辱與共,是人生中難公取代的關係。
柳墨卿微笑道:“十四娘,你閨名叫什麼?”
鄭十四娘道:“我叫琳琅。”
柳墨卿柔聲道:“琳琅,老實說,我從前沒有想過娶妻生子,之前是拗不過母親才答應,都是書……皇後一直附和著母親,又自作主張。但是我娶了你進門,我就會做一個負責任的丈夫。”
鄭十四娘看了他一眼,這時是真的放下過去了,說:“官人肯定知道我從前的事,但我會努力做一個好妻子的。”
柳墨卿想到自己也曾年少輕狂,前幾年還對書穎生過異樣情愫,對她這種守過望門寡的女子心態寬容多了。
“誰會沒有過去?你往後不要太在意過去不開心的事了。”
鄭十四娘見他並不迂腐,性情寬和,心中大定,不再有從前寄人籬下的酸楚了。
在這個時代,洞房花燭夜到底不便讓女人主動,柳墨卿才摟過她躺下,紅燭未儘、錦繡鴛鴦被紅浪翻滾,至深夜才沉睡。
因為柳墨卿和鄭十四娘是皇帝賜婚的,所以在三朝回門之後,四月二十九日,柳家人還進宮去謝恩。
趙瑋和書穎在福寧宮中接見他們,書穎見柳墨卿神態溫柔,鄭十四娘容光煥發,便覺自己這一場媒是做對了。
趙瑋沒有多留他們,等他們離開後,趙瑋才看了書穎一眼:“如今師父也成家了,你該放心了吧?”
書穎歎道:“主要是師祖母她老人家放心了。祖父之前浪跡江湖,雖然名聲極顯,可是就像是沒有腳的鳥。我當初就怕他將來沒有人給他養老,才建議他創立門派。
可是創立門派花了那麼多錢,他除了自己的一些田莊也沒有彆的進項,柳葉派還是很窮。皇上沒有在民間生活過,有句話叫最怕老來窮。”
趙瑋笑道:“所以你就發明了香皂,讓南陽柳氏經營這門營生,柳葉派占了股,反正師父以後不會缺錢花了。”
書穎點了點頭:“我總會離開柳葉派的嘛,得把會下蛋的雞放師父窩裡,我不在時該放心了。”
趙瑋卻說:“結果你還是不放心,師父身邊沒有女子照顧,還沒有後人。於是就要張羅著給他尋門好親事……你是操不完的心,如今他成親了,你是不是又要操心他們生孩子的事了?
書穎笑著搖頭:“那沒有。師父又不是白癡,生孩子的事靠他自己就地子。”
趙瑋深思了一會兒,說:“因為師父授你心法,便是你青出於藍,你也要湧泉相報。”
書穎狀似無心:“我當年雖然有些才智,但是年歲小,其中訣竅不通,難登大師之境。是師父不棄我頑劣傳我心法,我才觸類旁通。”
趙瑋心想:穎妹講究知恩圖報,她就算性子不頑劣不羈一些,可是對親人長輩朋友是真的好,能不計回報地為他們做那麼多事。她當初雖然不想嫁我,可是嫁給我後,雖然對我不太熱情,可也處處為我考慮。
因此,趙瑋心中對她更加依戀和依賴。
……
時下科考時間不像明清時代定在二月,時間還不太確定。今年定在五月十九日後,那時民間的夏糧已收,冬糧已種,不會耽誤農時。
過了端午,葉玉堂、韓澈等考生更不輕易出門去了,加緊複習和練習。
就像高考要考好幾科一樣,時下的科考不像明清,也是要考好幾科的,共要考經義、詩賦、試論、時策。
同時還另設明法科、明算科和武科考試,擇取相關人才,才能維持朝廷運轉。
葉玉堂、韓澈都考進士科,皇甫元均、柳非青考武科。
過了端午時,葉世釗、葉書林公務繁忙,多不在家裡,玉敏帶著韓泠泠去商行熟悉生意和賬務。
既然書穎能做主要葉家分家裡的一成股給她,玉敏也沒有必要為難嫂子而霸著權力,反而讓家人看輕了她。
韓泠泠也並不笨,過了三天,她於商行人員和各方舊例都熟悉了,玉敏還說她將來能抽開身去幫書穎做玻璃器皿的生意了。
未時四刻,姑嫂兩個同乘馬車回府去,韓泠泠又問皇後的新廠該什麼時候建,她們如何才幫得上忙。
玉敏十分無奈,說:“皇上一日也離不開娘娘,否則娘娘就去外地建廠了。這洛京地界,沒有足夠的地方,人手也不足。我們在光州也有些族人,娘娘還想挑些踏實肯乾的人一起乾,讓族人學些手藝,過上好日子。”
韓泠泠見四下沒有人,不禁誠心點評:“皇上也太黏人了一些。雖說曆史上也沒有比皇上更深情的皇帝了,這是好事。可娘娘也不是一般人,皇上這不是耽誤娘娘自己的事業嗎?我這麼愛葉郎,我可不會拘著他日日陪著我。”
玉敏聽她將皇帝黏人當作是婦人黏丈夫一樣,暗自好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並不多言。
正在這時馬車到了侯府附近,可是卻停了下來,又有另一輛車的嬤嬤、丫鬟行下車了,到了二人的馬車旁。
玉敏的大丫鬟春梅說:“大姑娘、少夫人,前頭停著七八輛馬車,還另有五六匹馬,一條道都堵著了。”
玉敏沉吟了一會兒,說:“這條路上除了我們葉府,就是忠毅伯府和永寧伯府,但是他們府大門不在這一段路。”
忽然趙嬤嬤過來稟報道:“大姑娘,不是忠毅伯府傅家和永寧伯府蕭家的,車上掛著個‘王’字。”
玉敏掀開簾子一看,見那麼多的車輛實在難等,便和韓泠泠說:“嫂子,我們下車走過去吧,也沒有多遠了。”
兩人下車走路,就見足有九輛馬車,另還有十個勁裝騎士護衛。玉敏和韓泠泠被嬤嬤丫鬟打著傘庶了模樣,不一會兒到了葉家門口,卻見葉家儀門兩開。
也是四個仆婦和六個丫鬟簇擁著一個風華殊美的中年婦人帶著一個十歲出頭的極其美貌的女孩子正要進門。
盧氏身邊的周嬤嬤和王嬤嬤迎接她們進府,恰就看到她們來了。韓泠泠看到那極其美貌的小姑娘時,心下駭然,就算時間不對,她也認得出她就是還未長大的王知敏。
韓泠泠不禁細思夢境的事,可是她不知道這個時期,王知敏有沒有來葉家。看到王知敏,韓泠泠本能心生厭惡,但想夢中明妃死後就成了她害人的牌坊,可是如果她真的那麼在意葉家的人,公公怎麼可能五十歲就死了?
而留下唯一的葉家男丁葉玉堂聽說沒有得什麼好結果。就算他的母親是安陽郡主,可是自古兒女是從父係的,不管他是誰生的,他都姓葉。
周嬤嬤過來躬了躬身,說:“大姑娘、少奶奶府來了,恕奴婢剛剛才見到。”
玉敏看到王葉氏和王知敏時便猜出她們是誰了,一時沒有說話。
韓泠泠卻說:“我和大妹妹回府來,在路口堵了馬車,隻好步行過來。”
王葉氏走過來,笑道:“倒是我們的罪過了,我們一大家子從河東來,車馬東西多。”
韓泠泠道:“周嬤嬤怎麼不快些迎貴客進府,再讓下人拖了馬車去旁邊的車棚馬廄呢。堵了我和大妹妹沒有什麼,可傅家和蕭家也有車馬常往來。便沒有那麼快,也該讓出左邊的道,能容傅家和蕭家通過才對。”
玉敏輕抬眼皮,看了韓泠泠一眼,並未說話。隻是奇怪,韓泠泠素來待葉家的人都分外真誠和善,這時說話卻有點言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