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衛霆淵看到衛臻走來, 手下微鬆, 人還沒到跟前, 原本嚴肅的臉上就立馬溫和了幾分, 隻抬手摸了摸嘴角的那一撇八角短須,故意笑眯眯道:“臻兒過來, 可是專門來給大伯敬酒的?”
衛慶聞言嘴角微抽。
衛臻卻笑得甜膩膩道:“自然是,兩年未見,臻兒尤為思念大伯,兩年未見, 大伯越發英明神武、慈愛可親了。”
說到這裡, 頓了頓, 隻雙手將手中的酒杯朝著大老爺高舉, 忽而難得一臉真誠道:“臻兒知大伯這兩年在京城委實不易, 既要當官當值,又要照看妻兒,照看整個衛家,撐著整個家族門楣,祖母常說, 自打祖父去後, 整個衛家的擔子都落在了大伯身上, 正因著有大伯在外頭不辭辛勞,為咱們這些小輩們遮風擋雨,才有咱們今日這般衣食無憂的美滿日子過活,也多虧了大伯在京城替臻兒照看父親、照看太太及一眾姐妹, 才能夠讓臻兒安安心心的待在老家陪在祖母跟前儘孝,祖母時常教導臻兒,要懂得知恩圖報,如今臻兒年紀還小,尚且無法為大伯效力,今兒個便向大伯敬了這杯酒,權當臻兒感恩之舉,在這裡,臻兒祝大伯官運亨通、步步高升、也祝大伯綿延益壽、闔家歡樂。”
說完,隻將手中高舉的酒一飲而儘。
衛臻這些話,每一個字眼都極為鄭重,她說的全是心裡話,不僅僅是為這輩子的,還有為上輩子說的。
在衛臻心目中,大伯衛霆淵便是她的父親。
眾人隻見衛臻小小年紀,卻口齒清晰伶俐,這幾句話說得正正經經,十分鄭重其事,偏生又嬌憨有趣、妙語連珠,且隱隱帶著幾分稚氣在裡頭,關鍵是每一字每一句都赤城真摯,尤其,每個字眼都直接說入了大老爺的心坎裡。
這些年衛霆淵肩上的擔子究竟有多重,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是衛家長子,無論為了衛家做些什麼曆來皆是天經地義之事兒,可是,肩負這麼多,肩負了這麼年,眼下,還是打頭一回從小輩們嘴裡聽到自己的豐功偉績,聽到對自己的肯定及認可,他忍不微微紅了眼。
一抬眼,隻見整個屋子一屋子老小全部將目光投放到了自己身上,這些目光眼中的崇拜、尊敬、敬愛以及慈愛、憐愛、甚至···還有愛慕,這些這麼多年從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的眼色,眼下竟然一瞬間全部朝他湧來,隻覺得這輩子活到這個份上,值了。
當即,衛霆淵鬆開了衛慶的手,隻伸手將衛臻拉到了跟前,忽而將衛臻緊緊摟在了懷裡,啞聲道:“咱們小七長大了。”
隻借著摟著衛臻,悄摸拭掉了眼角的一滴水。
衛臻隻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衛霆淵的背部,一臉鄭重其事道:“小七雖然長大了,大伯可不許變老,大伯跟祖母都要長命百歲、福壽千年。”
衛臻一番稚氣的話語又將衛霆淵給逗笑了。
連一旁的郝氏都忍俊不禁。
一旁的衛慶見狀,也立馬跟著端了一杯酒,朝著衛霆淵拍馬屁道:“大伯,不止小七長大了,小五也早就長大了,大伯您放寬心,等往後我發達了,我也來孝敬您。”
說著,正要將被子裡的酒灌入嘴裡,一旁的三老爺直接長臂一伸,一把將酒奪了過去,雙眼一瞪,一臉吃味道:“你隻顧孝敬你大伯,不顧你自家老子了是罷,還想要吃酒,門兒都沒有。”
說完,將杯子裡那杯酒一飲而儘了。
衛慶見了,頓時一臉抓狂的哀嚎道:“我就想討杯酒吃,緣何就這樣難呢?”
衛慶這幅抓狂樣一時逗得整個屋子裡所有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一個個上演的這一副副“父慈子孝”,令人無不動容,而對麵衛霆禕看了眼中微微有些複雜,那是她的女兒,可她的女兒看到他時眼中一片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這五年以來,他們之間從未說過一句話,衛霆禕隻有幾分惆悵,所有人都沉浸在一副闔家歡樂的氛圍中,好似唯有他夫妻離心,父女疏遠,唯有他與這份溫暖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衛姮見衛臻如此出頭,無論她到哪,所有人全部圍著她轉,大姐姐衛嵐、十妹妹衛嫻、還有那個討厭鬼衛慶,如今,大哥哥衛禇不過去接了一回人,一回來也待她似親妹妹似的,更彆說祖母、大伯,這一個個的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全部圍著她團團直轉了,衛姮心裡有些羨慕,嘴上卻止不住一臉尖酸刻薄道:“就她能,槍打出頭鳥,早晚就她受的時候。”
說著,噘著嘴衝一旁的衛綰道:“對吧,阿姐。”
衛綰捏了捏帕子,目光從衛臻身上收了回,嘴上隻鎮定道:“小九,不許胡說,咱們是一家人,七妹妹如今剛回來,大家關心也是理所應當的,記住,往後不許跟七妹妹作對。”說到這裡,語氣一停,隻忽而淡淡的補充了一句:“你可不是人家的對手。”
最後一句話有些輕,隻輕輕地在唇齒間掠過,若有似無。
對麵的衛嫻忍不住抬眼看了她一眼。
這一晚,一家老小聚到極晚,宴席散了後,衛臻留下來收拾殘局,在榮安堂的這兩年,榮安堂大大小小的庶務皆是由她打點,早已經習慣了,忙完了一整日,衛臻回到次間洗漱,雙靈及杏丫端來熱水給她泡腳,雙靈忍不住有些心疼道:“都累了一整日,娘子的腳該酸了吧?總算是回府了,這兩個月來,娘子都瘦了。”
衛臻將雙腳泡入熱水裡,隻舒服得喉嚨發出陣陣歎息,嘴上卻道:“趕路雖累,可是趕路這兩個月卻是這些年以來最快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