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聲音很輕很輕。
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
隱隱約約,有些不太真切。
直到說到這裡,忽而提了一口氣,變得有些激動,語氣隻有些急促了起來,道:“哪知這世間官員可嫁,商人可嫁,便是農夫漁夫,就連街頭要飯的叫花子亦是可嫁,唯獨有一人卻是萬萬不能嫁的,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啊,我跟她爹怎能忍心送她去送死——”
說到這裡,原本正在給衛臻打扇的扇子嗖地一停,頭上便再又沒了聲。
衛臻聽到這裡,其實,還有些一頭霧水,可是,卻仿佛能夠感受到老夫人的氣憤與無奈,不多時,衛臻忽而緩緩探著手,緩緩抓到了老夫人的手。
衛臻的手剛一探過去,便見老夫人漸漸攥緊了她的手,隻低低道:“後來,後來我逼著他爹,將她嫁到了雲南,我知道她恨我,怨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我,可是,老婆子我至今並不後悔,至少,她還安安穩穩的活在這世上,這便足矣!”
說著說著,攥著衛臻的手越來越緊。
緊到衛臻的手有些發疼了,忽而,嗖地一下,老夫人冷不丁又鬆開了衛臻的手,便要抽離而去。
衛臻卻立馬將那隻略微蒼老,有些皮包骨的手重新抓了回來,隨即,伸出另外一隻手,緊緊握著老人家的手,良久,衛臻隻輕輕道:“終有一日,二姑她定會明白祖母的苦心的。”
幾乎是衛臻的話剛一落。
一滴淚也在同一時間滾落下來,墜落到了衛臻的臉上。
衛臻愣了一愣。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時,隻有些難以置信。
老夫人在衛臻心目中是最厲害的,可比天人那種。
無論是大太太郝氏,或是殷氏,還是所見的哪個婦人女眷,在老夫人眼中,無一不跟光著身子晃蕩般,誰嘴一張,誰屁股一撅,任憑她要說什麼話,拉什麼屎,全都逃不過她老人家的法眼。
她老人那雙眼,是這世間最精悍的一雙眼,她老人胸中是裝了丘壑的,每每,衛臻瞧見大伯蹙著眉,一臉憂心忡忡的來了世安院,走時,每每便眉頭疏解,步調疏闊,衛臻便知,便是大伯遇到了困難,都是需要來這座院子取經的,衛家,老夫人才是那個真正的掌舵人。
可如今,這位厲害的掌舵人竟掉了淚,委屈傷心得像個十足的老人。
不知為何,衛臻心裡酸酸的,澀澀的,十分不是滋味。
前世,老夫人這心結直接帶入了棺材裡。
如今,卻當著她的麵解了。
衛臻知道,老太太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的。
定是有緣由的。
定是為了她罷。
這樣想著,衛臻隻強忍著心裡的酸澀,良久,隻緩緩問道:“祖母說的那人,是當今陛下罷。”
老夫人彆過了臉去。
她難得脆弱。
再次轉過臉來時,很快,便早已經恢複了神色。
見孫女聰慧,一點即透,老夫人不由抬手摸了摸衛臻的發,隻欣慰的點了點頭,良久,又緩緩道:“這宮裡頭的人一個死得比一個慘,不過,要數死得最慘的還是那位——那位牧真族的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