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沈三爺沈廷文攜家眷正走在官路上,半空突然響起一道驚雷,要下雨了。
“母親莫慌,父親已派人去前方打探,看看有沒有避雨之處。”
“知道了,你快回車上去吧,小心淋雨。”
“是……母親,怎麼不見妹妹?”
雷聲隆隆,人語喧嘩,馬車也顛簸得更厲害,沈卿卿再也無法安睡,皺著眉頭睜開了眼睛。車廂裡很暗,聽到哥哥找她,麵壁而躺的沈卿卿迷迷糊糊地往外扭頭。
“慢點,仔細摔下來。”坐在外側的陳氏及時扶住了女兒,看著女兒紅撲撲的臉蛋、迷離水潤的杏眼,陳氏柔柔地笑了。旁人都稀罕兒子,她卻最愛這唯一的女兒,恨不得走到哪兒都將女兒揣在懷裡,嬌嬌地養一輩子。
沈卿卿這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視線掠過美麗的母親,透過半開的竹簾,沈卿卿看到了一個麵如冠玉的少年郎,正是她的好哥哥沈肅。
“哥哥?”沈卿卿疑惑地喚道,此行她與母親同車,父親帶著兄長、弟弟,哥哥為何過來了?
剛睡醒的妹妹傻乎乎的,沈肅淺笑解釋道:“要下雨了,馬車急行會很顛簸,妹妹忍忍。”
他話音剛落,一陣風卷著雨點吹了進來。
有水珠落在了沈卿卿的臉上,涼涼的癢癢的,沈卿卿本能地一歪頭,埋到了母親懷裡。
“拿娘的衣裳當擦臉巾子是不是?”陳氏笑著捏了捏女兒露在外麵的白皙耳垂。
沈卿卿閉著眼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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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官路較偏,沈家的車隊急速跑了兩刻鐘才來到一處山腳下。
大雨如注,馬車上不了山,除了留下幾個護衛看守,其他人隻能步行去山腰的小泉寺借宿避雨。
換上蓑衣,走路更加不便,沈廷文親手牽著六歲的次子沈望走在最前麵,陳氏由丫鬟攙扶走在中間,沈肅、沈卿卿兄妹倆並排跟在後頭。
石階上長了稀疏的青苔,濕滑的很,主仆一行走得小心翼翼。
雖然如此,沈卿卿卻心情不錯。她最喜歡看雨了,小時候一下雨她就偷偷往外跑,赤著腳在淺淺的乾淨水坑裡踩來踩去,然後很快就被乳母發現抱走,直到長大了些,她才礙於閨秀的規矩禮數不再隨心所欲。
一手被兄長牽著,沈卿卿放心地觀賞山間雨景,隻見雨水茫茫如簾,遠處青山雲霧繚繞,宛如仙境,近處雨線在綠葉間彙聚成珠,一顆顆滴落在石階上,滴答滴答亦很動聽。
直到爬山爬累了,沈卿卿才收回四處張望的視線,專心走路。
管家提前與寺裡住持打了招呼。小泉寺隻是滄州地界的一個位置偏僻的無名小寺,寺裡除了住持,一共就四個和尚,平時香火慘淡。如今聽說京城沈閣老家的沈三爺要來借宿,住持如何不喜,喊來四個和尚迅速打掃出幾間客房,再一起站在門前迎接貴客。
等了許久,山路上終於傳來幾聲人語,住持神色一凜,抬眼看去,就見綠樹掩映的小道上陸續轉過來幾道身影。為首的是一對兒夫妻,男人三旬年紀,麵容白皙溫潤儒雅,女子明眸雪膚嬌豔美麗,那姿色讓出家人都不好多看。
這定是沈三爺夫妻了。
夫妻倆中間的男童濃眉大眼,烏溜溜的眼珠東看西看儘顯頑態,再看後麵的兄妹倆,少年郎眉目俊朗氣度沉穩,小姑娘……
視線落在小姑娘臉上,住持不禁一怔。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沈夫人很美,但畢竟是三個孩子的娘了,此時的沈夫人美得端莊溫柔,不像她的女兒,正值十三四歲的豆蔻年華,杏眼靈動得像兩汪漣漣清泉,唇粉嫩似新開的櫻花,還有那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整個人仿佛花兒捏出來的一樣,叫人想抱過來放到花瓶裡,天天看天天憐。
幸好住持年近六旬,早過了輕易動色心的年紀。
收回視線,住持雙手合十,微笑著朝已經走近的沈廷文夫妻行禮。
長輩們寒暄,沈卿卿好奇地打量對麵的五個和尚。大概寺裡的夥食不太好,這五人裡四個骨瘦如柴,隻有低垂眼簾站在最後麵的那個黑臉和尚長得高高壯壯,在這樣的寺院裡很是紮眼。沈卿卿忍不住多瞧了瞧,冷不丁那人抬頭朝她看來,露出左眼角一道長長的蜈蚣似的醜陋刀疤。
沈卿卿嚇了一跳,忙不迭往哥哥身邊湊,再不敢多看。
兩刻鐘後,和尚們都退下了,沈家一家人坐在陳設簡陋的客院廳堂閒聊。
“爹爹,我想出去玩。”六歲的沈望不安分地坐在母親身邊,期待地請示道。
沈廷文笑道:“雨太大了,放晴了再去。”
沈望撒嬌:“我現在就想去。”
沈廷文收笑,眉頭也皺了起來,十分的威嚴。
沈望登時一縮脖子,不敢再吭聲了。
陳氏笑著摸了摸幼子的小腦袋瓜。
“爹爹,你看見那個黑臉和尚沒?”沈卿卿心有餘悸地問父親,“我總覺得他不像好人。”
沈廷文來了興致,看著女兒問:“為何會這麼想?”
沈卿卿自然有她的道理:“和尚若安分守己,每日念經誦佛怎會受傷?而且他眼神凶巴巴的,我看了害怕。”
沈廷文失笑,反問女兒:“有人天生麵善,有人天生凶相,單憑容貌怎可判斷一人品行?再說他的傷,也許是他路見不平救人時落下的,對不對?”
沈廷文乃當年殿試先帝欽賜的狀元郎,沈卿卿講不過父親,便嘟著嘴轉過頭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沈廷文趕緊哄女兒:“不過我剛剛說的也是猜測,他也許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咱們出門在外總要小心些。”說完,沈廷文喊來隨行的吳管事,命他安排好護院,不許外人隨便進出這座院子。
吳管事領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