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表哥又朝她看了過來,杜鵑心裡一慌,羞澀地躲到了姑母身後。那天姑母與母親商量,等表哥中舉就娶她過門,杜鵑都聽見了。其實論喜歡,杜鵑更喜歡鎮上陸員外家的二公子,因為陸家有錢,她嫁過去就是穿金戴銀的少奶奶了,可表哥長得好看,還有功名,等將來表哥當了官,她照樣能做有錢的官太太。
這麼一想,杜鵑便決定將陸二公子拋到腦後,一心跟著表哥過了。
心裡一甜,杜鵑再次朝沈渠看去。
十五歲的杜鵑明眸皓齒柳眉桃腮,頗有幾分姿色,與京城勳貴家中嬌生慣養氣質出眾的閨秀沒法比,與宋氏那種天生麗質的絕色美人也沒法比,但在這十裡八村,杜鵑乃有名的美人,不少富家子弟都喜歡她。
沈渠看著這樣的表妹,心裡卻想到了宋氏。
沈渠活了一輩子,他最大的遺憾便是太早娶妻,致使他遇見宋氏時已為人夫,隻能委屈宋氏做他的妾。沈渠與表妹杜鵑隻有些親人之間的情分,中舉後母親讓他娶表妹,沈渠一來不反感表妹,二來覺得是該有個妻子幫他照顧母親了,便同意了。
表妹在村裡長大,有著村女常見的粗鄙,兩人聊不到一處,沈渠與表妹在一起,從未體會過詩詞中描述的男女之情。但表妹畢竟是他的發妻,為他生兒育女,替他孝敬母親,所以沈渠雖然覺得宋氏做妾委屈了,卻從未想過什麼寵妾滅妻,連每個月去兩人屋裡的次數都一樣。
表妹死後,妻位空了出來,但本朝律法規定妾室不能扶正,所以沈渠隻能繼續讓宋氏做妾。
臨死之前,沈渠向宋氏許諾,如有來世必娶她做妻,難道佛祖知曉了他的遺憾,這才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
另一手還掩在被子裡,沈渠掐了自己一把。
疼,真真切切的疼。
沈渠閉上眼睛,前世他不曾誠心禮佛,這一次,他年年都會孝敬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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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彆母親,沈渠送表妹回家去了,杜家就住在五裡地外的村子,不遠。
表兄妹倆並肩走著,杜鵑羞答答的。
沈渠掃視周圍的村落,確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八歲,他思緒漸漸平靜下來。看眼身邊的表妹,嫁給他後其實過得也不開懷的表妹,沈渠斟酌片刻,低聲道:“表妹,我意在功名,考上進士前都不想成婚以免分心,你還是另覓夫婿吧。”
杜鵑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渠。
沈渠直視她道:“你喜歡甜言蜜語,我不會說。你喜歡穿金戴銀,我便是做了官也是清官,也絕不會讓你做呼奴喚婢的官夫人。再者,我喜歡女子知書達理,你不通文墨。我喜歡女子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你……”
“你混蛋!”
沒等沈渠說完,杜鵑突然使勁兒推了沈渠一把,推完還不解氣,繼續朝沈渠身上砸了幾拳頭:“混蛋!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嫁你,何必說那麼多?鬼稀罕嫁給你做官夫人,你這輩子能不能考上進士還不一定!我呸!”
沈渠:……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剛帶宋氏回去的時候,表妹也是哭著打了他一頓,說早知道他當了官也這麼窮,早知道他還敢納妾,她當初就該嫁給什麼陸二公子做少奶奶去。不過,沈渠雖然很疼,但他知道錯在他身上,是他色迷心竅,同時委屈了兩個女人。
默默地承受了杜鵑的拳打腳踢,等杜鵑撒完氣了,沈渠才由衷地道:“表妹,是我對你不住。”
回應他的,是杜鵑恨恨地一聲“呸”!
看著表妹氣跑的背影,沈渠想了想,默默地跟在了後頭。此時表妹太年輕,突然被拒婚,他怕表妹想不開自尋短見。
然而事實證明,沈渠想太多了,杜鵑氣衝衝回了家,沒過幾日,沈渠就聽說陸家請媒婆去表妹家裡提親了,舅舅舅母也答應了婚事,舅母甚至還來自家耀武揚威了一番,看似是朝母親顯擺,是則是在教訓他。
沈渠不怪舅母,都是他的錯。
知道表妹嫁的好,沈渠開始盤算自己這輩子該怎麼走。
官場一切如舊便可,宋氏……
沈渠笑了,宋氏小他六歲,現在還是個小姑娘。
第二年春闈,沈渠沒有進京趕考。中過進士當過閣老的人,再來一次春闈金榜題名簡直易如反掌,可沈渠正直耿介,他覺得,如果他去參加這次的春闈並成功考上進士,那便會搶了原來該上榜的進士們中的一個名額,太不公平。
所以不管方氏如何勸說,沈渠都沒去,還用進京趕考的盤纏買了一個小丫鬟,讓她伺候母親。
三年後的夏末,沈渠再次進京趕考,並在路經通州地段時,救下了被匪徒劫走貨物滾下山坡的宋老爺。
宋老爺悠悠轉醒,得知是沈渠救了他,非要請沈渠回宋家做客。
沈渠自然應允。
就在兩人趕往通州的時候,通州城內宋家大宅,正在歇晌的宋家小姐宋蘭芝忽然醒了。
認出熟悉的閨房,宋蘭芝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等她確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少女時候,宋蘭芝剛要出去看看,忽然瞥見枕頭下壓著一封信。
宋蘭芝取出那封信,看完之後,她露出一絲苦笑。
那是父親寫給她的家書,再過幾日父親就要回來了。
而這次,父親會帶著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沈渠回來。
宋蘭芝歎了口氣,如果她能回到更早的時候,就可以想辦法幫父親避過這次劫難,同時也避免了再遇沈渠。現在……
也無妨,她不再露麵就是了,以沈渠的性情,隻要沒見到她的人,他不會同意納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