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顧明南是個閒不住的,到處亂竄了一陣,打聽完消息才跑回來。
卻見顧明東兩眼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眼睛時不時掃一眼車板上的鐵皮盒子。
顧二弟提高了嗓門:“大哥,你怎麼了?”
顧明東猛地回過神來,掩飾道:“沒事,起太早,有些累了。”
顧二弟一聽,也說:“可不是嗎,昨晚鬨了大半夜,今天又起大早來交公糧,現在大家夥兒都又餓又累。”
說完壓低聲音,道:“大哥,你聽說了沒,咱隔壁大隊這次慘了。”
“大隊長打聽到的,說今年大家夥兒吃不飽,原本收成就不好,昨晚一場大暴雨,附近大隊的稻子還沒割完,恐怕是要爛在地裡頭了。”
昨晚的大暴雨突如其來,已經收割完畢的還好,拚死拚活堆在屋裡頭,好歹能挽回損失。
可地裡頭的稻子已經成熟了,暴雨過後,稻杆全折了,有些稻穀竟然連夜發了芽。
平日裡,癟老劉喜歡看附近的大隊長出糗,可這一次打聽到之後,他的臉色一直陰沉沉的。
都是農民,靠土地吃飯,去年遭了災,好不容易又熬到了秋收,偏偏又出了這檔子事情。
癟老劉忍不住念叨道:“建國,你說他們大隊怎麼想的,怎麼就不知道早點割稻子。”
顧建國無奈道:“還不都是想撐一撐,多點收成。”
“也是……說來也奇怪,今年咱們大隊的稻子長得特彆好,成熟的也早。”
“幸虧咱收的早,不然這會兒跟著哭的就有咱生產大隊。”
顧建國忍不住為侄子表功:“這都是阿東的功勞,要不是他打到一頭大野豬,讓大家夥兒吃上了肉,哪裡有這個力氣乾活。”
癟老劉一聽,也點頭覺得是。
陰差陽錯,他們倒是接近了事實真相,沒有顧明東在,大河村生產隊的糧食產量絕對達不到豐收的程度,也不可能避開這一次的暴雨。
回到大隊,癟老劉趕緊張羅著分糧食,他怕放久了再出事兒。
隨著社員們回來,附近大隊遭了災的事情也傳來了,大河村大隊一邊慶幸,一邊也覺得煩心,一時間分糧食的場麵都少了幾分熱鬨。
顧明東魂不守舍,帶著弟弟領走自家那份糧食的時候,都沒多說一句話。
回到家中,把糧食袋子往廚房一放,顧明東就起身道:“我出門有點事兒,你們自己吃完飯,不用等我。”
“哎,哥?”顧二弟下意識的想跟上去,但顧明東這一次腳步極快,三兩下把他甩開了。
在顧明東不樂意帶他的時候,顧二弟永遠都是追不上的,這一點他已經看明白了。
顧二弟隻得自己回家。
顧三妹心底疑惑,忍不住問:“大哥這是怎麼了,瞧著魂不守舍的,你們今天不是去姑姑家了嗎,難道遇上了什麼事兒?”
顧二弟一想,覺得有可能,將顧秀秀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們也沒想到看到的會是這種場麵,姑父不肯見我們,大哥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袋糧食,扔下就帶我回來了。”
“我都沒敢說大嫂過世的事情,怕姑姑太傷心。”
顧三妹也跟著歎了口氣,但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大哥就因為這個難過?不至於吧?”
“那大哥現在是去哪兒?”顧四妹疑惑問道。
顧二弟抓了抓頭發:“我也不知道啊——對了,淑梅表妹還把她的寶貝送我了,咦,那鐵皮盒子呢?”
顧二弟翻箱倒櫃的找起來,愣是找不到那鐵皮盒子。
而此時,顧明東卻已經翻過一座山,進入了沒有人跡的深山,懷中藏著的正是那個鐵皮盒子。
在看見那顆璀璨的玻璃珠時,一直安安分分,停留在他體內的異能,忽然之間變得活躍起來,渴望著吞噬。
顧明東經曆了兩世,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異能深切的渴望。
回來的路上,顧明東被這份渴望折磨的幾乎無法思考,憑借著自製力才沒立刻打開盒子。
終於到了安全,不會被人發現的深林之中,顧明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鐵皮盒子。
孫淑梅當寶兒似的鐵皮盒子,原本應該是裝餅乾的,曆時太久,上頭已經有了鏽跡。
盒子裡頭放著十幾顆子彈殼,被擦得鋥光瓦亮,是這個年代極受歡迎的物品。
但顧明東卻並未多看一眼,直接伸手挖出藏在底下的玻璃珠。
在旁人的眼中,這隻是一顆平平無奇,隻配當孩童玩具的玻璃珠。
它在夕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線,將顧明東的視線牢牢吸引。
一股溫暖的感覺,從玻璃珠往他的身體內鑽,舒服的讓顧明東發出一聲喟歎。
胸口那代表著異能的幼苗蠢蠢欲動,跟隨顧明東兩世,自始至終隻有兩片嫩葉的印記,忽然迸發出勃勃生機來。
一根纖細的藤蔓,從兩片嫩芽中鑽出,攀升,就像是種子發芽,迅速生長。
“啊……”顧明東咬緊牙關,舒服和痛楚在身體內糾纏在一起,讓他發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他緊握在手中的那顆玻璃珠忽然發出一聲哢嚓,碎裂開來。
布滿裂縫的玻璃珠躺在顧明東手心,風一吹,就化作塵土,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顧明東已經從那舒爽到發疼的感覺中清醒過來。
他可惜的看著那空空如也的手掌,拉開領口一看,胸口的印記果然成長了許多,竟然在一瞬之間就長出了花苞!
從兩片葉子到長出花苞,顧明東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異能非常充沛,他甚至覺得此刻再回到末世,他也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
“啊——”顧明東大聲喊著,這一次發泄的是心中的痛快。
痛快過後,顧明東忽然看向身邊的大樹,那是一顆橘子樹。
顧明東伸出手,按在了樹身上。
原本隻掛著零零散散幾顆青橘子的果樹,忽然充滿了生機,在片刻之間開出嫩白的小花,凋謝,長出了一顆顆飽滿的橘子。
橘色的小燈籠掛滿了枝頭,喜氣洋洋。
顧明東收回手,神色莫名。
當初異能剛覺醒,他一度以為自己覺醒的是植物係異能,但事實證明他對周圍的環境是有影響,但極為渺小,也操控不了植物。
顧明東心底閃過一個念頭,再一次伸出手,貼在那顆橘樹上。
下一刻,方才還生機盎然,長滿了拳頭大小橘子的果樹,就像是被人抽乾了所有生機,迅速的衰敗下來。
顧明東用力一推,那橘子樹直接碎裂開來,如同一顆枯朽多年的死木。
前後鮮明的對比,讓顧明東呼吸一窒,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陷入深思。
顧明東閉上眼睛,再一次感受著大山。
曾經他進山的時候,如同回到自家的家園,而現在,他成了山林的國王,這裡的一切都歸屬與他,受控與他。
如果現在他再想要獵殺野豬,再也不需要辛辛苦苦跋山涉水的尋找,隻要一個念頭,就能讓野豬送上門來。
那顆珠子到底是什麼?
他曾經求而不得的提升,居然就這麼輕易的,被一顆玻璃珠做到了。
顧明東心底越發可惜,方才不該全部吸收了,留下一部分研究才對。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等這顆花苞盛開會有什麼效果。
現在可惜也晚了,他表妹孫淑梅顯然並不知道玻璃珠的特殊,輕易的將它送人。
顧明東眯了眯眼睛,收了人家這麼一份厚禮,自己那一袋子糧食倒是顯得“廉價”。
打定主意找個機會,好好補償小表妹,順便再問問這珠子是從哪兒來的,顧明東心底安穩了一些。
離開山林的時候,顧明東不但拎著一隻野雞,衣服還兜著不少大橘子。
顧明東此時並不知道,這一顆奇怪的玻璃珠,影響的卻是無數人的命運。
顧家兄弟前腳剛離開,後腳顧秀秀就打開袋子收拾起來。
這一開,她更加驚訝,還以為是一袋子粗糧,誰知道裡頭居然有不少大米。
等女兒回來的時候,顧秀秀忍不住憂愁道:“就算是豐收,阿東也給太多了。”
孫淑梅看了看那白花花的大米,咽了咽口水:“媽,咱們晚上吃乾飯吧?”
顧秀秀瞪了她一眼:“這些糧食得省著點吃。”
孫淑梅噘著嘴,不樂意:“媽,這不都秋收了,表哥表弟都說了豐收,那鎮上糧食肯定不會緊缺了,乾嘛不敞開了吃?”
顧秀秀卻說:“阿東阿南這麼說,肯定是為了不讓咱們擔心,你還當真了……”
她平日裡買菜多,是知道一些底細的,至少糧站那邊三天兩頭缺糧,就算有糧票也買不到糧食,這些日子情況也沒見好起來。
但看著女兒瘦的巴掌肉都沒了,顧秀秀到底不舍得,她抓出兩把米來:“乾飯就算了,咱熬粥吃,多加點紅薯也好吃。”
沒有飯能喝粥也行,孫淑梅連忙道:“媽,我來幫你。”
這時候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顧秀秀忙道:“是不是你哥回來了,淑梅你去開個門。”
孫淑梅嘀咕道:“哥,你怎麼又沒帶鑰匙……”
打開門一看,門外卻站著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少女,梳著一模一樣的雙麻花,正用一種火熱的眼神盯著她看。
孫淑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花,你怎麼來了?”
白小花熱絡的擠進門,開口就問:“淑梅,你那顆彩色的彈珠呢,不是說要送我嗎,現在就拿給我吧。”
“彈珠?”孫淑梅一時沒想起來這回事兒,兩眼發蒙的看著眼前的好朋友。
白小花長得普普通通,遠沒有孫淑梅秀氣,這會兒卻帶著一股異樣的精神氣,雙眼亮晶晶的:“就是你在路上撿到的那顆彈珠,你不是說可以送給我嗎?”
“啊?”孫淑梅心底更為疑惑,她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了這檔子事兒。
那還是去年的事情,她在上學的路上撿到了一顆彈珠,當時白小花也在場,孫淑梅自己更喜歡子彈殼,還問過白小花要不要。
白小花當場拒絕了,孫淑梅想著過年帶回去給表哥家的兩個外甥玩,就留下了。
誰知道後來她爸爸出事,家裡頭亂成一團,孫淑梅就徹底忘記了那顆珠子。
她一時也想不起來珠子放在了哪裡,隻得說:“小花,你不是說不想要嗎?”
白小花眼神一冷,下一刻露出笑容,親昵的挽住孫淑梅的手臂撒嬌:“哎呀淑梅,我現在想要了,特彆想要,就一顆玻璃彈珠而已,你就送給我吧。”
儘管是極為要好,認識很多年的朋友,聽見她撒嬌的聲音孫淑梅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彆看白小花的名字挺女孩,但她本人其實是個大大咧咧,有些男孩子氣的姑娘。
孫淑梅隻覺得一段時間沒見,白小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她不自在的拉開她的手:“好吧,撿回來後我隨手一扔,不知道放哪兒了,等我找到就送給你行了吧?”
白小花卻催促道:“那你現在就去找,我在這兒等著。”
孫淑梅有些不樂意,她還想幫媽一起做飯,再說他們今晚吃紅薯粥,萬一時間晚了白小花要留下來吃飯怎麼辦?
白小花似乎看不懂她為難的臉色,一個勁的催促。
孫淑梅抿了抿嘴,到底還是帶著她進門了。
“我爸還在睡,我們小聲點彆吵醒他。”孫家隻有兩個房間,顧秀秀夫妻倆睡一個屋子,孫淑梅跟大哥孫強睡一個,等他們年紀大了不方便,孫爸爸就在中間拉了一道簾子。
看起來寒磣,但因為孩子少,孫家的住宿條件已經超過了周圍許多人。
進門之後,白小花的眼睛就沒停下來過,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孫家的情況。
孫淑梅翻找起自己的東西來,隻是翻來找去也沒見那顆珠子。
“小花,那顆珠子不見了。”
白小花皺了眉頭:“怎麼會不見了,你再仔細找找。”
她顯得分外的著急,似乎消失的不是一顆玻璃珠,而是價值連城的寶石。
眼看孫淑梅找不到,白小花甚至親自動手翻找起來,不隻在孫淑梅的這邊找,還翻到了隔壁孫強的半邊屋子。
孫淑梅臉色一黑,連忙攔住她:“你乾什麼呀——那是我哥的房間。”
“我就找找,玻璃珠會滾,說不定掉你哥這邊了呢?”白小花解釋道,手下沒停。
孫淑梅差點被氣哭了。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一聲暴喝:“他麼的誰在翻我東西!”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強壯的男人衝進來,一把將白小花甩出去。
不等白小花反應,孫強指著她鼻子罵:“你他媽要不要臉,這是你家啊,問都不問直接動我東西。”
白小花驚魂未定,等看清來人臉色一白。
孫淑梅心底也不高興,但還是為朋友解釋道:“哥,她就是找東西。”
“我呸,找東西找到我床上來,她是我媳婦嗎?”孫強絲毫不給她麵子。
白小花又羞又惱,忽然捂住臉,也沒跟孫淑梅說一聲就哭著跑了。
孫淑梅喊了兩聲,沒把人喊住。
她有些懊惱,心底也覺得方才小花有些過分,但他們家出事之後,這已經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孫淑梅沒有看到的是,離開筒子樓的白小花抬頭,望著孫家的方向,眼底滿是冷光。
孫家裡頭,孫淑梅忍不住抱怨道:“哥,小花是不對,但你也太粗魯了,都把她嚇哭了。”
“罵得就是她,什麼玩意兒,在彆人家翻東翻西的,下次再讓我瞧見看我不揍她。”孫強冷哼道。
孫淑梅無語道:“她是個姑娘,你還想打一個姑娘家,要不要臉?”
孫強卻說:“是誰不要臉亂翻東西,我管她是男是女,翻我的東西就是不行。”
“真是莫名其妙,找東西找到我床上去了,想起來我就生氣。”
孫淑梅也無可奈何,她這個哥哥從小是個暴脾氣,最不喜歡彆人碰自己的東西,自從頂了爸爸的工作開始上班,孫強的脾氣就更粗暴了。
她隻能安撫道:“行啦,我以後不讓她進去就好了……哥,今晚咱們吃紅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