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剛吃過飯啊。”癟老劉帶著人上門,臉色卻遠沒有早上好看,顯然這一天讓他從被領導賞識的歡喜中清醒過來。
此刻他已經隱約認識到,知青壓根不是獎勵,而是麻煩。
顧明東掃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三人:“大隊長,這時候您來是有啥事兒嗎?”
顧三妹顧四妹迅速收拾了碗筷,又給他們倒了水。
吳夢婷掃了一眼老顧家,微微皺眉。
錢知一的目光卻落在沒吃飯的鹹菜上,心底鄙夷。
倒是徐珍珍耷拉著小腦袋,一副崔頭喪氣的模樣,看著精神頭遠不如早上好。
顧明東將他們的神色收到眼底,心底不免嗤笑,他還沒瞧不上這兩個花架子,他們倒是反過來瞧不上他們老顧家。
癟老劉也沒兜圈子,直接開口道:“是這樣的,生產隊裡頭有空房間的人家太少,這三位知青對住宿的要求又有點高,我隻能帶他們來你家問問。”
錢知一微微皺眉,心底暗道這大隊長怎麼回事兒,說這話的意思豈不是顯得他們事兒精。
他連忙微笑著開口:“倒不是我們要求高,隻是總不好跟一堆陌生人住在一個房間吧。”
顧明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一位倒是跟原主記憶中相差無幾,總帶著幾分大少爺的驕傲,平日裡看人都是用鼻子。
旁邊正帶著雙胞胎玩的顧二弟忍不住了,開口道:“那你們來我們家乾嘛,我們家就是那個房間,沒地兒給你住。”
錢知一不悅的看了他一眼:“聽大隊長說你們家就六口人,兩個還是孩子,完全能騰出一間房間來吧。”
“我們知青也是下鄉支援建設,你們能不能犧牲一下,好歹騰出一間屋子,我們願意拿出每個月一塊錢作為補貼,一塊錢就算在城裡頭租一間屋子都夠了。”
一副你們才是賺到了的紆尊降貴嘴臉。
顧二弟看見他就覺得不順眼,梗著脖子說:“那你去城裡頭租房子去,乾嘛來我家。”
錢知一臉色一沉,看向癟老劉:“大隊長,看來你們生產隊的小同誌思想覺悟不夠。完全不想著支持國家建設。”
顧二弟頓時漲紅了臉,罵道:“你瞎說什麼呢!”
顧明東咳嗽一聲,打斷了他們的話:“大隊長,我也覺得這事兒不合適。”
吳夢婷下意識的抬頭,用一雙含情目盯住了顧明東,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隻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顧明東隻當沒看見,繼續說:
“這位錢同誌空口白牙的說覺悟,也不看看我們家的情況,我跟阿南都是青年男子,家裡頭沒媳婦,兩個妹妹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大隊長,你覺得安排知青住進來合適嗎?”
“男的住進來,我兩個妹妹不方便,女的住進來,人女知青也不自在。”
“我知道城裡頭來的知識青年,對男女關係不講究,也不在意風言風語,但我們是本地人,最重視平時作風是不是正派,我們吃不消這些。”
錢知一的臉更黑了,暗罵這男人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指桑罵槐說他們作風不正派。
癟老劉卻還讚同的點頭,方才沒想到這事兒,一聽也覺得對。
他皺著眉說:“哎,我也跟這幾個知青說了,你們家不合適,他們偏要來問問。”
顧明東笑著看向錢知一:“錢同誌嘴裡頭口口聲聲說是來支援農村的,結果到了咱生產隊一天了,就光忙著折騰房子的事情了。”
“怎麼著,大隊提供的房子彆人能住,就你精貴住不了?”
“主席都說了,咱們要不怕苦不怕累,遇到苦難勇敢上,這麼點小問題有什麼克服不了的?難不成你們以前睡得是資本主義的暖床?”
錢知一沒想到顧明東這麼能言善道,句句都掐中他的死穴,讓他一直以來的大道理都成了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隻能怒視著他。
癟老劉跟著弄了一天,心底也不耐煩的很,轉身就說:“三位知青同誌,阿東這話不好聽,但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今天你們也都看見了,我們上河村生產隊的居住條件就這樣,肯定不如城裡頭好。”
“你們要是想一個人住,那就住村裡頭提供的屋子,那屋子夠大夠寬敞,你們要是想借住在社員家裡,哪幾乎願意你們也都知道了。”
顧明東這時候開口問:“大隊長,感情你今天幫他們跑了一天啊,這哪行啊,你是大隊長,春耕的時候可不得你處處盯著。”
“可不是嗎,你說這叫什麼事兒。”癟老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下意識的想說這群知青難伺候。
但看了眼三位知青的臉色,癟老劉把話咽了回去,隻說:“行了,人家不願意你們總不能強住,都回去想想吧。”
“鬨了這麼大半天,我晚飯還沒吃呢。”
錢知一臉色有些不好,吳夢婷拉了拉他的衣角,後者才歎了口氣,說:“那好吧,我們回去想想,這事兒明天再說。”
“不過我在這裡申明,我們絕不是貪圖享受,而是想在保證生活的情況下,更好的為祖國做建設。”
顧明東笑了笑,嘲諷道:“你說是就是吧,跟我也沒啥關係。”
錢知一臭著臉冷哼一聲。
癟老劉看了他一眼,隻說:“明天你們得下地乾活,等下了工再說。”
說完甚至懶得送他們回去,自顧自回家去了。
吳夢婷忍不住皺了眉頭:“咱們今天是不是有點太挑剔,似乎把這個大隊長得罪了。”
錢知一卻說:“你看看他帶我們去的都是什麼人家,一家子十七八口人,夫妻孩子全住一個屋子,咱住進去能自在嗎?”
吳夢婷臉色也不好看,她沒想到鄉下的居住條件這麼差。
倒是也有兩家條件好的,但都像顧明東一樣咬死了住不下,不讓他們住進去,顯然是怕陌生人進了家門惹事兒。
跟在後頭的徐珍珍訥訥開口:“要不算了吧,咱們就住分配的屋子唄。”
吳夢婷看了她一眼,也覺得與其借住在彆人家,還不如自己住:“實在不行隻能這樣了。”
“那怎麼行,那屋子那麼破,你怎麼能住。”錢知一下意識的說道。
吳夢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勉強笑道:“彆人能住的,我有什麼不能住的。”
她幽幽的看著錢知一,原本以為仗著李麗娟的關係,能住在老顧家,到時候看在親戚的份上,顧明東還不得好好照顧她?
聽說顧明東很疼弟弟妹妹,讓他們去上學不說,最近農忙也不讓兩個妹妹插秧,隻讓她們乾一些輕鬆的活兒。
她名義上是李麗娟的表妹,顧明東自然也得把她當妹妹看待,那她也能輕鬆一些。
誰知道顧明東這麼難說話,竟然真當不認識她,半點臉麵都不給。
看見吳夢婷的眼神,錢知一抿了抿嘴,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知一,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知道我們要在這裡多少年,咱們不能得罪地頭蛇。”她壓低了聲音勸道。
錢知一握住她的手,歎了口氣:“哎,都怪這世道,不然你那裡用受這種委屈,等以後……”
兩個人都沒再說以後。
錢知一與吳夢婷回知青點的時候,都沒注意到旁邊的一戶人家門後,一雙眼睛正緊緊的盯著他們倆。
白小花正死死的盯著他們的背影,眼底波濤暗湧。
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見到男女主,書裡頭孫淑梅無奈嫁到上河村的時候,男女主已經在這邊生活了一段時間。
一直到那對男女走遠了,白小花才直起身子,她有些焦躁的在原地打轉。男女主忽然出現,劉大柱卻還是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難道她真的要等十年。
十年的苦日子,她肯定被糟蹋的不成樣子了,一想到最近劉寡婦的冷言冷語,她懷了孕連肉和蛋都吃不上,白小花心底充滿了不甘心。
深吸了一口氣,白小花才壓住心底的煩躁,書裡頭孫淑梅能過,她也能堅持。
隻要再等兩年,雖然外頭亂的厲害,但農民豐收家裡頭再也不會缺吃的。
想好了,她眯起眼睛,心底琢磨著要用什麼態度對待這對主角。
得罪自然是不行的,彆看現在他們落魄,十年之後照樣動動手指就能碾死他們。
討好?白小花心底又有些不情願,憑什麼呢?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一隻手撫摸著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早知道男主長這樣,她應該稍微等一等,說不定還能有個選擇。
顧明東可不知道白小花的野望,他隻覺得這兩個知青是大麻煩。
人一走,顧二弟就忍不住罵罵咧咧的抱怨:“這些知青怎麼回事兒,太會自說自話了,搞的咱們不讓他們住就成了罪過。”
顧三妹從裡頭走出來,暗道:“就你人傻話多,上趕著給人送把柄。”
顧二弟嘀咕道:“我也沒說什麼。”
顧明東卻知道錢知一的秉性,提醒了弟弟妹妹一句:“這些知青心高氣傲,心思太多,一個不小心就能把人兜進圈裡,你們離他們遠一些,不要跟他們說話就是了。”
顧二弟連忙說:“跟他們說話太費勁,以後的瞧見他就裝啞巴。”
這時候顧四妹走出來,有些憂心忡忡的問:“大哥,這樣真的好嗎,我聽阿星阿晨說那個女知青是嫂子的表妹。”
顧二弟顧三妹一聽,都驚訝起來。
“那是嫂子的表妹?”
“也差太多了吧,跟咱嫂子完全不一樣,長得不像,脾氣也不像。”
顧明東不置可否,隻是說:“你嫂子生前從沒提起過她,就算是親戚關係也不近,再說了,那位女知青再三交代,說不能讓彆人知道這層親戚關係。”
顧四妹一愣:“這是為什麼?”
顧明東挑了挑眉:“誰知道,既然她覺得見不得人,那咱們也彆上趕著親近,不然惹人嫌棄。”
“就是,咱不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顧二弟聽完,心底更不喜歡他們了。
三兄妹都覺得指不定那女知青看他們家裡太窮,眼底沒有窮親戚,所以才不想搭理。
顧三妹顧四妹也點頭應下,本身她們也沒見過吳夢婷,之所以猶豫不過是因為嫂子的原因。
現在既然人家不樂意來往,她們自然也不會主動。
鄉下沒有秘密,知青們剛來就鬨了一場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
顧明東上工的時候,旁邊的李鐵柱就湊過來問:“阿東,聽說昨兒個他們還去你家問了?”
“是有來過。”顧明東說,“不過我們家不是小夥子,就是小姑娘,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住進來都不方便,就回絕了。”
李鐵柱笑著說:“哎,我們家倒是樂意騰屋子,人家看不上,嫌棄我們家埋汰。”
李鐵柱媳婦倒是想要每個月一塊錢,再說知青還有糧食補貼,到時候一起吃自家糧食也能省一點是一點。
可惜知青去看了一眼,就覺得他們的房子太破,孩子多太吵,沒瞧上。
趙金花也在插秧,她乾活比男人還要快,聽見這話就說:“瞧不上就瞧不上,來了我還嫌麻煩。”
“阿東,你回絕是對的,那兩個女知青長著一副狐狸精樣,男的又是個拿鼻子看人的,不是啥好人。”
顧明東笑了笑沒說話。
旁邊幾個社員正在說知青的八卦,就瞧見癟老劉帶著他們五個人過來了。
“現在春種正忙,你們也得跟著一起下地,今天我讓生產隊的人教你們,你們認真學,一開始慢一點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