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我說,下鄉也沒啥不好的,至少能吃飽肚子,你留那邊還不得給他們當牛做馬還不得好,說不定過兩年還得把你賣了彩禮錢。”
“這做人啊就得想開點,想開了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才是正事,其他都是虛的。”
黑妹慢慢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
她遙遙的望著眼前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卻似乎遠在千裡,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敢說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歲月輪回,自己跟心上人又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也許,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機會。
而她,會不惜一切的抓住。
北方農村的生活,跟嚴海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跟上河村不同,楊樹村沒特意為知青們修建知青所,所有的知青都要借住在當地人的家裡,嚴海就暫時借住在接他們過來的男人趙大虎家中。
借住在彆人家,不方便的地方就多,一家人還有磕磕碰碰的,更彆提突然進來個陌生人。
幸虧嚴海不是難相處的人,趙大虎一家也熱情周到,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倒是勉強還算融洽。
相比起嚴海,其餘借住的知青磕磕碰碰更多,甚至還有人直接跟當地人鬨翻了,最後沒有人願意讓他借住,隻得灰溜溜道歉的事。
嚴海牢記著父親的話,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當地得融入村子,跟他們打好關係。
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帶過來的一些小糖果點心,慢慢的拿出來送給家裡頭的孩子,很快,趙大虎一家果然對他更熱情。
下地乾活也累,嚴海從小到大就沒乾過農活,有時候一天乾下來,隻覺得手腳都是新磨出來的繭子,都磨出了鮮血。
嚴海也痛,但愣是一聲沒有抱怨。
慢慢的,趙大虎倒是對他改觀不少,一開始覺得這南方來的知青白白嫩嫩,斯斯文文,一看就不是乾活兒的料,隻是見他脾氣好才讓他住進來。
時間久了,趙大虎倒是真心喜歡嚴海,覺得他雖然不是乾活那塊料,但為人踏實厚道,待人和氣,脾氣也溫和,最重要的一點是讀書多卻不驕傲,平時閒下來的時候,他還願意教家裡頭的孩子讀書。
趙大虎在生產隊能說得上話,尋了法子給嚴海換了輕鬆點的活兒,讓他不至於乾完活就累倒,每天都能騰出時間來教孩子。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嚴海一開始隻是想跟趙大虎一家打好關係,再加上他自己確實是喜歡孩子,才開始教他們讀書,沒想到最後,倒是為自己爭取到了機會。
在楊樹村的那些歲月中,嚴海從下地乾活,到做一些輕鬆的農活,最後還成了生產隊小學的臨時老師,也多虧了他這良好的人緣。
人緣好了,下鄉的生活似乎也就沒那麼艱難。
唯一讓嚴海覺得煩惱的是,他總覺得自己著了魔,中了邪,幾次三番的覺得一塊兒下鄉的那個女知青黑妹熟悉。
一開始,他們倆的交集並不算多。
隻是黑妹吃了他的奶糖,大約是覺得虧欠,時不時反過來幫他乾一些農活,嚴海覺得很羞愧,他一個大男人,乾活還不如一個常年吃不飽飯的小姑娘。
但是慢慢的,嚴海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他總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黑妹,人群之中,不管黑妹站在那裡,他總能一眼找到她。
偏偏嚴海卻不敢去看黑妹的眼睛,那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總藏著讓他害怕,又讓他悸動,卻猜不透摸不到的情緒。
黑妹話不多,卻總能說到他心坎兒裡去,明明他們倆人才認識不久,但卻分外的合拍,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嚴海都覺得自己能瞬間明白對方的意思。
嚴海時常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黑妹總是冷冷淡淡的,她過來搭把手幫忙,也隻是吃了他的奶糖,覺得心裡頭愧疚罷了。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總會想起那雙眼睛,甚至覺得那雙眼底蘊含著對自己的深情。
嚴海想:我一定是瘋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白小花。
似乎從黑妹出現的那一刻起,嚴海心底白小花的影子便一點一點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長得沒有白小花那麼美麗,皮膚沒有那麼白皙,也沒有那麼開朗愛笑,甚至有些沉默的黑妹。
嚴海曾想過避開黑妹,不再跟她接觸,他覺得自己心底還忘不掉白小花,就不該靠近另一個姑娘,那樣子會害人害己。
但思念總會讓他的計劃失敗,隻要一天看不見黑妹,他便會擔心的吃不好,睡不著。
黑妹會不會又挨餓了,她今天累不累,她晚上吃了什麼,她跟誰說了話……
白小花放棄他們多年的感情,轉身嫁人的時候,嚴海悲痛欲絕,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心跟著一塊兒死了。
當時嚴海無比的確定,自己是真心真意喜歡白小花的,甚至願意繼續等她。
可是現在,在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姑娘,卻讓他再一次感受到什麼叫魂牽夢縈、朝思暮想、難舍難棄。
在寫給孫強的信中,嚴海比麵對黑妹的時候更誠實:
【阿強哥,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離開溪源鎮之前,我曾覺得此生摯愛就是小花,即使她離開了我,也無損我們那些年的感情。
她走了,我卻還記得我們之間永恒的諾言,大柳樹是我們的見證。
我曾以為,自己會在以後的無數歲月中,懷揣著對她的愛意,即使孤單,也不放棄。
我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是個極其薄情的男人,就像書中那些負心漢一樣,離開之前,心裡有一個,來到這裡,見到黑妹之後,心裡又有了一個。
阿強哥,我不敢向黑妹訴說我心底的愛意,我怕她不答應,也怕她答應,我怕她將來知道這一切後,會對我失望。
如果真有那一天,在那雙充滿故事的眼睛裡看到對我的怨恨……不,我簡直無法想象。
也許我該離她遠一些,不再打擾她,但是我又不能一日不見她,隻要一日不見,思念便會人發狂,灼燒著我的理智。
隻有在信上,我才敢厚顏如此的說,每次見到她我心底都覺得歡喜,早就將曾經的愛情、永恒的諾言拋在了腦後。
甚至有時候跟她在一起,我會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有一種小花重新回到了我身邊的錯覺。
我不該這麼想,這樣對她極不公平,也對不起我心底的愛意。
但我又無法控製自己,相處的時間越多,我越發無法克製這種想法。
阿強哥,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收到信的時候,孫強差點大笑三聲,連夜寫了信寄回去。
【阿海同誌,人不該沉溺於過去,我們應該放眼於未來,兩個人都堅持才叫承諾,隻有一個人堅持那叫愚蠢。
你不該隱瞞和克製自己的感情,這也是對她的一種不尊重,如果她懷揣著同樣的感情,卻得不到你的回應,隻有逃避和冷漠,難道不也是一種傷害嗎。
阿海,拿出你的勇氣來,你應該將自己的擔心和愛情都告訴她,她才是那個有資格做選擇的人。
期待你的好消息,你一輩子的朋友孫強。】
總結起來一句話,嚴海彆回頭,趕緊往前衝,最好立刻把白小花忘了。
孫強之前還擔心嚴海不習慣北方,但是現在卻覺得嚴家父母將兒子送去下鄉,是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個決定,要不然嚴海能再遇上心愛的姑娘,忘記那個變心的白小花?
也許是孫強的信給了嚴海勇氣,亦或者是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年底的時候,孫強又一次接到了嚴海的一封信,這一次,他沒有了猶豫和彷徨,變得堅定無比。
【阿強哥,你說得對,一味的逃避是無恥的。
我愛她,想照顧她,不能沒有她,不想看見她傷心難過。
逃避隻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
黑妹看穿了一切,她攔住我,將過世母親唯一的遺物送給我,那是一顆平平無奇的珠子,但不知為何,我覺得那將是我們愛情的希望。
我終於鼓起勇氣,訴說著我心底的一切。
幸好,黑妹對我懷抱著一樣的感情,她溫柔體貼,卻又那麼的堅強。
她說:如果你覺得對我有虧欠,那就用往後餘生來作為補償。
我答應了,往後的一生,我的心,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屬於她的,我們沒有共同的過去,卻會擁有共同的未來。
我用紅線,將那顆珠子掛在她的身上,告訴她,往後餘生,我與她過世的母親一樣,會一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
阿強哥,大柳樹見證過的諾言,已經不在了。
但是這一次,不用任何的見證,我心底便知道,我跟她能走到白頭。】
看到信的時候,孫強已經知道了白小花的死訊,他原本想告訴嚴海,但看完信後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候告訴他,不過是給他多添煩惱,既然嚴海決定將過去徹底放下,那就彆再平添波瀾。
許多年後,嚴海和黑妹帶著他們的三個孩子,回到了溪源鎮。
再一次聽到白小花的消息,嚴海卻已經完全不在意了,隻是微微歎息。
他已經擁有了自己全新的人生,畢生的摯愛,熱□□,曾經的一切風吹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一直想寫但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插進來的一個番外
屬於原白小花和嚴海的愛情
裡麵沒有詳儘部分,大家可以自行想象,後期年代結束,才會帶到兩人回來之後的一些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