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知道消息的還是顧明南,他朋友多,在運輸隊接觸的範圍更大,消息分外靈通。
顧明南當天回家,就把工農兵大學的事情說了,顧明西疑惑的問:“這高考都停了好多年了,淑梅表姐畢業那時候就沒法考大學,現在還能推薦去上?”
“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肯定是真的。”顧明南說,“你想啊,高考停了,大學都還在吧,總不可能都空著浪費,那不得想辦法招學生。”
顧三妹一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那這樣的話,咱是不是都能有機會了?”
顧明南翻了個白眼:“就算能上,怎麼樣也輪不到咱們。”
顧三妹心底也這麼覺得,要是高考,那大家都憑真材實料,可要說推薦,那還不得靠人情?到時候誰優秀,誰不夠優秀,不就是人一句話的事情?
她頓時歎氣道:“哎,還是高考好,大家都一樣。”
顧四妹也在旁邊點頭:“可惜高考停了,現在開始推薦的話,那以後是不是都不高考了?”
顧明南暗道要是高考,他肯定是考不中的。
再一看他家大哥坐得穩穩當當,似乎壓根不意外,頓時驚訝問道:“大哥,你都不驚訝嗎?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顧明東自然是早知道這碼事,便笑著說了句:“之前在三妹帶回家的報紙上看過一眼,其實去年年初北京那邊就開始試點了,隻是咱這邊遠,所以知道的才晚。”
“北京居然早就有了——”顧明南有些羨慕,多好啊,不用讀書就能上大學。
早知道有這樣的好事兒,那他……那似乎也跟他沒啥關係。
顧明東算算時間,十年初期最為混亂的場麵已經漸漸平息,像是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打砸的場麵,如今也漸漸少了。
對於特殊人群,他們的苦難遠遠沒有停止,但對於風暴之外的老百姓,日子卻步入正軌,甚至發展出時代背景下的特色生活。
雖說輿論環境依舊緊張,但混亂過後,大學自然也要步上正軌。
高考暫時沒有恢複,但在廢除考試製度後,群眾推薦的工農兵學院成為時代的主流。
顧明南好奇的問:“大哥,他們傳得可玄乎了,都說隻要成分好就能上大學,到底真的假的?”
不隻是顧二弟覺得好奇,三妹四妹連帶著幾個孩子都覺得好奇。
顧明東見她們都疑惑,索性解釋道:“通過政審隻是第一步,報紙上的原話是,從工人、農民、解放軍指戰員中選拔學生,讓他們在學校學習幾年之後,再回到生產實踐中去。”
至於學了什麼,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一切全靠自己自覺。
“工人。”顧明南指了指自己。
“農民。”顧明南指了指大哥。
顧明東按下他的手指:“第一屆的學生中,大部分都是軍人,除此之外也以各地工廠、組織中的骨乾人才為主。”
雖然大家都是勞動人民,但人與人,地區與地區的差距也依舊存在。
顧明南也不是傻子,一聽就懂了:“果然就算是群眾推薦,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去的。”
顧三妹笑道:“怎麼可能每個人都去大學,全國就那麼幾所大學,裝都裝不下。”
顧明南歎了口氣:“聽說他們隻要上兩年大學,出來全是乾部,哎,這樣的好事兒肯定都輪不到咱們。”
顧明東意有所指道:“你現在在運輸隊,好好乾努努力,說不定還能有機會。”
運輸隊可是溪源鎮上最好的單位了,顧明南又是為了公家受過傷,拿過榮譽勳章的,要是他自己知道上進的話,說不定真的能有機會。
結果顧明南抓了抓下巴,笑著說道:“我就是說說,好不容易初中畢業了,真要繼續讀書的話我比誰都煩。”
顧三妹倒是有些心動,畢竟她的成績比老二強多了,但一想回收站的邊緣崗位性質,顧明西就知道自己絕對沒機會。
顧明東瞧見妹妹的心思,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推薦上大學聽著好,但實際上比普通大學學製短不說,入學之後也以思想教育為主,學生的學曆和素質參差不齊,與其說是讀書學習,不如說是一個鍍金的地方。”
他有一句話沒說,等高考恢複,這由時代早就的工農兵大學身份也尷尬的很,正規軍瞧不上他們,以後的發展也受限。
工農兵確實是一個機會,但這個機會有利有弊。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弊端會越來越大,好處卻越來越小。
顧明東心底覺得,弟弟妹妹真要有心讀書,那倒不如再等幾年去拚一拚,畢竟他們的年紀都不算太大,像是顧明北這樣的,壓根不用著急,按部就班的讀完高中再說也不遲。
“如果你們真的想上大學,那就在工作之餘認真讀書,彆把學業拉下。”顧明東看向顧三妹,笑著說道,“我相信總有一天,高考會恢複的。”
顧三妹心頭一跳,心臟隨著這句話猛烈跳動起來。
顧二弟卻說:“就算高考恢複我肯定也不去參加,初中已經那麼難了,高中還不得更難,讀完我肯定就變成書呆子了。”
工農兵大學的事情,對於老顧家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幾句話,畢竟他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大家都覺得有奔頭,並不會因為這個消息改變什麼。
可對於上河村的知青們而言,卻如同白日驚雷。
就連下鄉之後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種地的杜家兄弟,也忍不住議論起來:“你們聽說那事兒了嗎?”
其餘知青紛紛說道:“不知道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話,那咱們是不是有機會回城了?”
不管是自願還是非自願下鄉的知識青年,如今都知道鄉下的日子是真的苦,能回去誰還想留下,隻可惜下鄉容易回去難,病退也不是誰都能辦下來的。
要是不管不顧的違規回去,不提家裡願不願意接受,光是糧食關係這一點就能把知青們的路堵死。
徐珍珍也想回去,但她大腦清醒,抿了抿嘴說:“就算是真的也輪不到咱們。”
他們是知青,對生產隊也沒什麼傑出貢獻,怎麼可能被推薦。
杜明也冷靜下來了,聽了就歎氣:“也是,咱不過是下鄉的知青,生產隊真要分到名額的話,也不可能給咱們。”
也有知青不服氣:“憑什麼不給我們,咱下鄉那也是農民了吧,成分也沒問題,再說了,論學曆咱們還不吊打生產隊那些人。”
徐珍珍瞥了他一眼:“推薦上大學看的是覺悟,貢獻,又不是學曆。”
這時候有人朝錢知一看去:“錢知青,你不是北京人嗎,你們家消息應該很靈通吧,你說這事兒能不能成?”
錢知一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更明白一日沒找到那東西,自己就不可能離開上河村。
當著知青們的麵,錢知一直截了當的說:“消息是真的,但知青爭不到這個名額,我也不想爭。”
說完起身道:“太熱了,我出去走走涼快涼快。”
每天晚上,隻要有機會,錢知一肯定是要到處走走看看,想著法子找東西的。
隻可惜費儘心思這麼就,依舊毫無頭緒,錢知一心底越急,越是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走,再也沒有之前心有所感的順利。
他一走,就有知青不滿的說:“裝什麼裝,還不想爭,說得他隻要去爭就能爭到似的。”
有幾個看不慣他的,甚至說:“不好好在知青所待著到處亂走,上次摔斷腿,也不怕下次跟林愛國似的被人打死。”
“哎,早知道我就學學林愛國,跟生產隊的人搞好關係,說不定還能有幾分機會。”
一提起已經死去的林愛國,知青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畢竟前一天還活生生的人,第二天卻直接被打死了,即使打死人的是神經病還被木倉斃了,知青們依舊心有餘悸,不敢跟村裡人走得太近,生怕再遇到個發神經的。
“吳知青,錢知青不想爭,難道你也不想嗎?”
被點名的吳夢婷猛地抬頭,沒有了林愛國的糾纏,吳夢婷的日子好過不少,但隨著錢家那邊斷了聯係,錢知一手裡頭的錢也越來越少,自然不可能補貼給她。
沒了錢,吳夢婷再一次深刻的體會生活艱難,偏偏她被顧明東的狠辣手段嚇到,愣是不敢再上門去威脅。
如今一想到林愛國跟劉大柱的下場,吳夢婷就恨不得離顧明東遠遠的。
最糟糕的是,吳夢婷明顯的察覺到錢知一也防著自己,上次地圖的事情,到底是讓錢知一起了疑心。
吳夢婷心底委屈,使勁渾身解數才把人哄回來一些。
“吳知青,你跟錢知青關係好,你要開口的話,他還不得好好幫你。”有個女知青取笑道。
吳夢婷聽見工農兵大學的消息,確實是有些心動的,但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不能走,因為走了,那以前受過的罪,吃過的苦都白搭了。
迎著其他知青的嘲諷,吳夢婷站起身,臉色淡淡:“我們下鄉是來做貢獻的,怎麼能半途而廢。”
說完跟上了錢知一的腳步。
“說得好聽,整的就咱幾個覺悟不夠似的。”
“他們自己放棄了還不好,上大學的名額肯定不多,咱們的機會還大了一點。”
不隻是知青,就連生產隊的社員們也蠢蠢欲動,人人都覺得自己根正苗紅,完全符合大學生的標準。
一時間人心浮動,連帶著下地乾活都在議論,沒以前那麼專注了。
這時節正是水稻成熟的關鍵時期,顧建國哪裡受得了這個。
當下將全部的社員和知青都拉到了曬穀場,召開了集體大會。
顧建國嚴肅著一張臉,等所有人都到期了,才冷著臉說:“我知道最近生產隊有傳言,說要推薦什麼工農兵大學學員,大家夥兒都覺得自己有機會,所以下地乾活都不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