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白粥加上雞蛋,吃飽喝足之後,讓全家人的體力能跟上。
水稻成熟的時間有早有晚,稻田裡,顧建國憑著經驗和一次次的檢查,已經將水稻田劃分成一塊塊,哪裡先割稻,哪裡晚割,前一天開動員大會的時候就說得一清二楚。
瞧見大侄子一家過來,顧建國擺了擺手:“開始吧,好好乾。”
一望無際的水稻田,此刻都變成了璀璨的金色。
稻田裡的水早些日子就放乾了,顧明東踩在半乾的田裡頭,手持著一把錚亮的鐮刀,一彎腰,哢嚓一聲,幾茬水稻齊齊隔斷,他順手放在旁邊。
隨著鐮刀的哢嚓哢嚓聲音,金色的稻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截截整齊的稻樁。
早兩年的時候,顧明東乾這活兒還很生疏,但經過兩年的曆練,如今他力氣大,手快,是生產隊裡出了名的割稻好手,每次都能拿滿工分。
在他身後,一條隻剩下稻樁的道路顯露出來。
雙胞胎和顧芸年紀小,顧明東沒讓他們去割稻,隻讓跟在兄妹四個人的身後,將他們割好的稻子整理好,捆起來。
社員們悶頭乾活,大家夥兒都想趁著日頭還沒升起來多乾點,連說話的空檔都沒有。
顧明東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乾得久了,他甚至覺得哢嚓哢嚓的收獲聲音十分治愈。
偶爾直起腰來歇歇氣,抬頭一看周圍的稻田,那金燦燦的顏色也總能讓他覺得高興。
這一次,從催化糧種,到想辦法弄來化肥,以及之後每一步的耕種,都有顧明東參與的痕跡在內,連帶著豐收時節,他心底也充滿了收獲的喜悅。
臨近中午的時候,頭頂的太陽就分外的毒辣,就算顧建國急著秋收,這時候也不敢讓社員們繼續乾下去了,要是中暑了就得不償失。
忙了一早上的社員們,得以在田間地頭上歇一歇。
留守在家裡頭的人掐著點,這邊顧建國剛喊歇息,下一刻他們便一個個提著籃子出現在田間。
老顧家來送飯的是顧三妹和顧四妹,日頭高起來之後,顧明東就讓兩個妹妹回去做飯了。
雙胞胎跟顧芸卻不肯回去,依舊帶著小帽子在田裡頭忙活,彆看他們小,踏踏實實的雙搶乾下來,也能賺到不少的工分。
就連生產隊再小一點的小孩,這幾天也拎著個竹籃子,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頭撿掉落的稻穗,勤快些的,一天能撿到滿滿當當的一籃子。
這會兒顧三妹跟顧四妹一人拎著一個大竹簍,一打開,裡頭放著一個大水壺,旁邊就是為顧明東幾人準備的飯菜。
有些人家為了省事兒,通常吃早上剩下的稀飯,但老顧家不一樣,都是新鮮做的。
顧明東扯下草帽歇了口氣,先喝了一碗水才開始吃飯。
白花花的米飯上壓著幾片肉和滿滿的菜,顧四妹特意做得鹹了些,讓人的胃口也一下子被釣起來。
顧二弟一口氣吃了大半碗,才笑著說:“乾累了吃飯最好吃。”
李鐵柱正吃著稀飯鹹菜,瞧見他們家的夥食也眼熱,聽見這話就說:“不是乾累了好吃,是你家的夥食好。”
旁邊的人一看,都紛紛羨慕:“可不是,你家還有肉呢。”
顧明東笑道:“這時節誰家不吃點肉,不吃飽哪有力氣乾活。”
話是這麼說,但大部分人家都隻少少的買一些,跟菜一起炒了嘗嘗味兒,而且都是晚上才能吃上一口,哪兒像老顧家中午晚上都能吃,還這麼大口。
再一想,誰讓人家家裡頭兩個工人,他們自然是吃得起的。
迎著周圍人羨慕的視線,老顧家迅速的將午飯吃了個精光。
顧芸一邊吃,一邊朝著四周張望,很快就瞧見坐在不遠處田埂上吃飯的鄭通。
鄭老頭年紀太大,顧建國怕他太累有個好歹,隻讓他乾孩子們才乾的活兒。
即使如此,鄭通也累得夠嗆,再者他們不比社員們還能吃到肉,這會兒四個人坐在一起,碗裡頭隻有紅薯和鹹菜。
雙搶幾天下來,原本就痩的四個人,看著更黑更瘦了。
社員們還能帶上草帽,但他們四個人需要改造,連帽子都不能帶,連一直被爸媽照顧著的吳萱萱,這會兒也曬得跟小黑人似的。
鄭通長著一把白頭發白胡子,襯托得膚色更黑。
顧芸低頭看了看自己碗裡頭的紅燒肉和白米飯,一時有些食不下咽,但田間有這麼多的社員,她不敢違背外公的囑咐。
如果她過去,隻會給外公帶去更大的麻煩,顧芸已經認清楚這一點。
顧明東吃完最後一口,也注意到顧芸的心思,低聲說了句:“先吃吧,我晚上去看看。”
顧芸一聽,立刻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來,低著頭努力咽飯,不敢讓周圍的社員看見自己臉上的眼淚,便連著米飯一起咽了下去。
當天晚上,顧明東果然往那邊走了一趟,沒送肉,隻送了一些紮實的糧食過去,免得他們連秋收都撐不過。
等到第二天,顧明東又去找了一趟顧建國,建議讓四個人帶上草帽,免得他們直接曬死在稻田裡,到時候影響生產進度。
一提到生產的進度,顧建國果然沒反對。
雖說還得下地,但戴上了草帽,鄭通立刻覺得日子好過了很多,吳巍一家三口知道這樣的轉變是因為什麼,心底也十分感激。
一塊塊稻田裡金色的稻穗被割下來,一捆捆稻穗又被運送到打穀機旁邊。
社員們腳踩打穀機,隨著嗡嗡嗡的聲響,金色的稻穗脫離了稻杆,落到了打穀機的穀倉裡。
知了叫得聲嘶力竭,夏日的炎熱帶走社員們的汗水,持續大半個月的搶收臨近尾聲,就連一貫不怎麼乾活的吳夢婷也黑了不止一個色號。
看著自己曬出斷層的手臂,吳夢婷心底說不出的懊惱。
美貌是她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本錢,但繼續這麼下去的話,她的美貌還能維持多久?
偏偏顧建國為人鐵麵無私,雙搶期間隻要能動的都得下地,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三歲孩童,都得乾力所能及的活兒,無一例外。
要是平時,吳夢婷玩玩小花招,撒撒嬌,自然有小夥子上趕著幫忙。
可雙搶時間誰有功夫,但凡有冒頭的都被家裡頭老娘揪著耳朵拉回去,哪有時間顧得了她。
錢知一就更不能指望了,這幾日乾活兒太重,他那條斷腿又開始疼起來。
一開始知青們還以為他故意裝病想偷懶,等晚上一看,錢知一的斷腿都紅腫起來了,這才連忙送醫院。
可惜醫生隻說當初沒養好,如今隻能好好養著不能乾重體力活,其他就得自己恢複。
錢知一得了這個便利,倒是不用下地割稻,隻用跟孩子似的去捆稻子,相比起來輕鬆很多,但是同樣的,到時候拿到的工分也會少。
吳夢婷看著自己布滿小傷口的雙手,心底忽然恐懼起來,一瞬間她想到嫁給了金老五的張媛媛,被人孤立和唾棄又如何,至少她不用下地乾活!
與懊惱恐懼的吳夢婷不同,同樣黑了很多的生產隊社員們,累歸累,但看到曬穀場嘩啦啦的脫穀聲音,看到的是豐收的喜悅。
第一天割下的水稻已經脫完曬乾,裝進了麻袋塞進了倉庫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原本空空蕩蕩的倉庫變得豐滿起來。
揮灑著汗水,生產隊的社員卻一個個興高采烈。
如今上河村生產隊的社員們一見麵,不是問你吃了嗎,反倒是說:你看過倉庫沒?
一搭話,另一個立刻就會回答:“當然看過了,早知道今年收成肯定好,沒想到能好到這樣的程度。”
“也不知道咱們生產隊的倉庫夠不夠大,你說要是放不下可怎麼辦?”
“還是大隊長領導的好,他上位才一年,咱們生產隊就大豐收了。”
曾幾何時,上河村生產隊的社員哪裡會想到,自己居然會擔心收獲太大,倉庫放不下的苦惱。
如今不隻是曬穀場派上了用場,生產隊但凡是平整一些,能攤曬糧食的地方,都已經被金燦燦的稻穀占領。
癟老劉瞧在眼裡,心底很不是滋味。
他自覺為了生產隊也是踏踏實實的乾活,結果他乾了許多年都乾不出成績來,顧建國上來卻立刻出成績了。
一時間癟老劉唉聲歎氣,不得不開始服老,斷了再競爭大隊長的心思。
顧建國卻與他完全相反,樂得整日合不攏嘴,用力拍著顧明東的肩頭說:“阿東,咱生產隊今年的收成比去年提高了至少一倍,這都是多虧了你啊!”
足足一倍啊,那是顧建國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年初的時候,顧建國為了自己在王書記麵前立下的軍令狀發愁,當時他拍著胸脯保證,隻要有化肥,在保證去年收成的基礎上提高至少三層。
當時他說得擲地有聲,其實心虛的很,畢竟提高糧食產量是個大難題。
等到年中,看到水稻田長得好,顧建國就鬆了口氣,暗道三成保住了,他還能想一想提高個五成。
誰知道最後一收成,即使還未最後稱重,但顧建國估摸著能超過一倍,興奮的這幾天晚上都沒怎麼睡,第二天一瞧見曬穀的場麵就精神抖擻。
“這是大夥兒一起努力的成果。”顧明東笑了笑,多管齊下,收成不提升才怪。
豐收原本是大好事兒,誰知道沒幾天,顧建國卻被叫去了鎮上,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顧三叔:為什麼挨罵的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