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自行車進了運輸隊,顧明南熟門熟路的跟看門的老頭打了個招呼,把車推進車棚裡停好,這才轉身進了行政樓。
往常上班的時候,顧明南都是直接去食堂蹭一頓早飯吃,然後就直接去開車了。
但是這一天,他卻沒急著上大車,反倒是進了行政樓。
運輸隊的行政樓也隻是一棟二層樓的小房子,上頭的辦公室都是運輸隊乾部們工作的地方,平時司機們很少進來。
“阿南來了?”
“來得可真早。”
“今天你可得加油,為咱們運輸隊爭口氣。”
“阿南,我們看好你,加油。”
一路上,但凡遇見顧明南的司機都紛紛朝他打招呼,顧明南也一個一個招呼回去,可見他在運輸隊的人緣確實是不錯。
很快,顧明南就到了二樓一間辦公室門口,他難得有些緊張,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頭發,這才深吸一口氣敲響了大門:“隊長,您在嗎?”
“進來吧。”裡頭傳來運輸隊隊長張紅軍的聲音。
顧明南立刻推門進去,見著人就先笑,還似模似樣的行了個軍禮:“報告隊長,運輸隊顧明南前來報告。”
張隊長瞧見他朝氣蓬勃的模樣心底喜歡,搖頭道:“行啦,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在我麵前裝什麼乖。”
顧明南笑嘻嘻的說:“隊長願意提拔我,那我更得好好表現。”
聽見這話,張隊長嚴肅的問道:“顧明南同誌,你確定自己做好準備了嗎?”
不等顧明南回答,他暗示道:“這次考核如果通不過,下次咱們再想提可就難了,如果你覺得自己還沒做好準備,可以延期進行。”
顧明南卻昂首挺胸:“報告隊長,我已經做好了準備,絕對不會讓隊長失望。”
張隊長是軍人出身,最喜歡顧明南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笑著說道:“好樣的,咱們出發。”
兩人一道兒往外走,路上還遇到了錢師傅。
錢師傅沒敢多說什麼,隻對著顧明南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等兩人一前一後的騎著自行車離開,司機們卻嘰嘰喳喳的議論開了。
有人忍不住來問錢師傅:“老錢,你說這事兒能不能成啊?”
錢師傅也牽掛著這事兒,但聽了隻說:“這我哪兒知道,要是咱隊裡能決定的事情,我仗著是老司機還能他幫忙說說話,可這咱們說了不算,隊長說了都不能算數。”
旁邊的人嘖嘖了兩聲,又說:“不管能不能成,也是阿南自己有本事,偷摸著把修車的手藝學了個七七八八。”
“老錢,要是阿南真的能考中,那他可就是修理工了,到時候工資比咱還多。”
“汽修廠一級工一個月得有三十塊吧?”
“老錢,你運氣可真好,多好的小夥子先被你拿下了。”
錢師傅心底也挺得意,覺得當初撮合女兒跟顧明南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但麵子上卻說:“還沒準兒的事兒,彆到處說,萬一不成年輕人下不來麵子。”
“要是不能成,隊長能費那麼大的功夫送他過去?”其他司機卻紛紛覺得肯定行。
另一頭,顧明南跟著張隊長,一路到了運輸公司總廠。
顧明南進入運輸隊之前,一直以為鎮上的運輸隊,跟周圍的紡織廠、餅乾廠一樣,都是獨立的工廠。
進入之後才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兒。
溪源鎮的運輸隊隸屬於黛山市運輸公司,這是直接由國家交通部直屬管理的汽車運輸總公司。
而這個黛山市汽車運輸總公司下頭,又分成了客運、貨運和汽修廠三個大廠,前兩者分彆管著客運和貨運,黛山市下頭縣鎮的小車隊,實際上都是歸總廠管理的。
就黛山市一個地方,客運有12個車隊,貨運有34個車隊,加起來統共有上千輛大貨車,讓顧明南聽得瞠目結舌。
張隊長見他驚訝,隻說了一句:“這才哪兒到哪兒,咱們黛山市太小了,統共才這麼多和,這要換到大地方,一個車隊就能有這麼多。”
“一個車隊就這麼多?”顧明南驚訝的長大了眼睛,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
他們運輸隊有十二輛火車,二十來號人,顧明南已經覺得很多了。
客運隊和貨運隊多了,遍布整個黛山市,可汽修廠卻隻有一個,不可能幫每個地方開一個汽修廠。
這就造成汽車一旦發生故障,各地的車隊就得向總部求援,讓汽修廠派遣專門的修理員過去幫忙。
大一些的車隊,通常總廠會派遣修理員長期駐紮,以免出現突發情況。
像是溪源鎮這樣的小地方,統共就一個貨運隊,客運隊都沒有,還是隔壁長河縣的客運隊連帶著跑一跑,自然是沒有配備專業的汽修員。
平時貨車發生了故障,司機們就得自己先上手修理,像是錢師傅這樣的老師傅們,通常都會一些修車的本事,實在是沒辦法了再找上頭彙報,這一來一去不知道耽誤了多少功夫。
張隊長對這樣的情況十分不滿,一次次的往總廠跑,可惜修理員是技術活兒,培養一個不容易,僧多粥少的情況下,溪源鎮能輪到才怪。
上次運輸隊有一輛貨車壞了,硬生生等了小半年,才終於等到隔壁長河縣的那位修理員空下來,把人請過來修理。
顧明南當時跟著忙前忙後學習,跟的就是這位修理員。
人家隻以為顧明南是打算多學一些,免得平時遇上問題就得求人,殊不知顧明南打著的卻是修理工編製的主意。
結果學了一段時間,顧明南就知道,自己想靠著修車升到一級工難上加難,他們雖然都直屬於運輸公司,編製壓根不一樣。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顧明南沒少泄氣,差點就放棄了繼續學習。
顧明東卻從弟弟的話中分析,看到了機會:“阿南,你想想看,現在運輸隊想修車這麼麻煩,你們隊長才是最希望隊裡頭出一個修理工的人。”
“可隊長也不能給我加工資啊。”顧明南一心一意隻想要工資。
顧明東卻說:“他確實不能,但他能帶著你去總公司,跟上頭的領導磨一個機會。”
當時顧明南聽得雲裡霧氣,不知道到底還能有啥機會,可現在他明白了。
自從知道顧明南能修車,甚至修車的手藝還很不錯之後,張隊長就特彆關注。
一開始,他琢磨著讓顧明南身兼兩職,但這樣未免委屈了隊員,長此以往肯定不行。
最近,張隊長終於下定了決心,打算為顧明南正名,某一個福利更好的職位。
張隊長帶著自家隊員,站在總公司的領導麵前,唾沫橫飛:“領導,之前是你說的汽修廠那邊人不夠,培養起來不容易,暫時沒法給我們運輸隊安排專門的修理員。”
“那現在我都把能乾這事兒的人帶來了,你總不能再推脫了吧?”
領導瞧見張隊長就覺得頭疼,看了看滿臉寫著年輕的顧明南,心底更覺得這張隊長不靠譜:“老張,這事兒不是我不幫你,我還以為你從哪兒找了個老師傅,結果你帶了個小孩兒過來。”
“想進汽修廠有多難你也知道,正規招進來的學徒工都得熬個三五年才勉強上手,再過幾年才能評一級工,你倒好,一張口就讓他上一級工。”
張隊長拍著胸脯說:“那是他們不行,顧明南同誌聰明,好學,他自學成才。”
領導一臉無語:“汽修是能自學成才的行當嗎?”
他就沒聽過誰能自學汽修的,彆說自學,許多學徒跟著師傅學了好幾年,依舊不敢上手。
張隊長見他要反悔,連忙道:“領導,之前可是你說的,隻要我能找到合適的人,你就給溪源鎮的運輸隊一個修理員的名額,你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領導一拍桌子:“咱倆說的這是一回事兒嗎?”
眼看兩個人都要吵起來,顧明南上前一步,開口道:“領導,我知道自己太年輕,看著不讓人信任,但汽修的本事一上手就都能知道。”
張隊長連忙道:“對對對,是騾子是馬咱拉出去溜溜。”
領導擰著眉頭,但瞧自己再不同意的話,張隊長非得給他鬨騰不可,隻得起身道:“行,那咱就去看看。”
“不過先說好了,如果達不到標準,甭管你們溪源鎮有多難,以後都得按規矩等著,你可不能再來找我鬨了。”
張隊長一口答應了,看著倒是對顧明南充滿信心。
瞧著他這幅信心滿滿的架勢,領導都有些奇怪起來,暗道難不成顧明南真有這個本事。
到了地方,領導忍不住拉著張隊長問了句:“老張,你真要試?要是不成可丟麵子。”
張隊長梗著脖子說:“你還不知道我,沒把握的事兒我能把人往你麵前帶嗎?”
領導一想也是,他們倆也是好多年的戰友了,後來複業還分到了一個地方成了上下級,要不是因為這一層原因,張隊長一個溪源鎮的小隊長,能在他麵前大小聲嗎?
領導心想著既然張隊長想試試,那就讓他試試,不成就徹底死心了。
真要是成了,這小子原本就是運輸隊的人,從運輸隊轉到汽修廠也不算麻煩。
他要是攔著,臨了張隊長還怪他不傷心,三天兩頭的去他辦公室鬨騰,哎,說到底還是黛山市的修理廠真正派的上用場的人太少了。
顧明南可不知道領導的心思,他對轉編製的事情勢在必得。
汽修廠的人聽說了消息,紛紛過來看熱鬨。
一看顧明南臉嫩,都不知道成年了沒有,頓時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架勢。
“這張隊長怎麼想的,帶這麼個小孩兒過來,這不是鬨著玩耽誤大家夥兒功夫嗎。”
“老劉,你之前去過溪源鎮,認不認識這小夥子?”
老劉正是之前借調過去的修理員,他看了看,說:“這不是運輸隊的司機嗎,剛上班兩年,之前我在的時候,他倒是喜歡來看我修車。”
一聽是個才進運輸隊兩年的小菜鳥,隻是看過劉師傅修車,其他人紛紛不看好。
汽修隊隊長也不樂意,大聲喊道:“領導,你不能因為跟張隊長是戰友就由著他們胡來吧,這要是把車弄壞了怎麼辦?”
領導還沒說話,張隊長就不樂意了:“你這話啥意思,怎麼著你們汽修廠一直騰不出人手來,光知道讓我們等著等著,感情等待過程中浪費的時間不用你們負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