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住在二樓,這一層樓住了十幾戶人家,外頭的陽台上全是各家各戶的雜物,有些房子小一些的人家連飯菜都是在走廊上做的。
這會兒雖然才十點鐘,但勤勞的家庭婦女們已經開始準備起午飯來了,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摘摘菜說說閒話。
江又桃的這一聲喊,打破了這一方寧靜。
離江家最近的王老太太已經站了起來,急切道:“丫頭丫頭,你這是乾啥?”說著,一把扯住往前跑的江又桃。
在跑出門之前,江又桃就抓散了自己的頭發,還在出門口使勁兒擰了擰大腿,疼得眼淚汪汪的。這會兒被人扯住,再回憶原主的心酸委屈,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下來了,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
王老太太是看著原主長大的,原主的親媽沒死之前,她跟原主的親媽關係十分要好。在李秀琴進門後的這些年裡,她沒少明裡暗裡的幫著原主。可以這麼說,要不是有她在,原主早就上西天跟佛祖見麵了。
“王奶奶,你救救我,我爸要打死我,因為他讓我替江家寶下鄉,我不樂意頂撞了他幾句,他就說要把我打死!”
江又桃看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實際上除了聲音可憐兮兮,說話那叫一個條理分明,話音清晰。
她孤兒院出身,那地方僧多肉少,大多小孩被迫早熟,各個都有或深或淺的心機,腦子笨點的在孤兒院根本就混不出頭來。
江又桃打小就深諳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一套,她更知道怎麼樣告狀對自己更有利。
像偶像劇裡抽抽搭搭含含糊糊話都說不到點子上的,光聽著就覺得不耐煩了,等狀告完人家下意識的就不想搭理你。
以上都是江又桃的經驗之談。
果然,王老太太一聽這話,連忙把江又桃往自己的身後藏。這時,江安國也追出來了,手裡還捏著皮帶,江又桃說的話他顯然也聽到了,這會兒臉上的表情不尷不尬的。
在走廊上說話摘菜的人也不摘了,一看事態不對,立刻圍了上來,其中有幾個甚至擋到了江又桃的麵前來,用譴責的目光看向江安國。
王老太太沉著臉:“小江,你這事兒,做的過了吧?又桃才是你親閨女。”
這年頭的人都淳樸,原主剛剛被欺負時街坊鄰居們沒少給她撐腰,但每次江安國當眾誠懇認錯,笑容滿麵地答應會好好對女兒,可轉頭關起門,作為成年人有的是辦法折磨小姑娘,久而久之她就沉默不反抗了。
幾次後,有些鄰居真以為江安國好好對自己女兒了,有些則不這麼認為,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家裡沒人為這孩子撐腰,他們管得了一時,哪裡管得了一世?
比如王老太太,心裡暗暗期盼小小的江又桃快快長大,早點嫁出去,遠離這一家子。
如今,江又桃爆出頂替後媽帶來的兒子下鄉這事,眾人既驚又怒,親生的不疼,疼彆人兒子?簡直荒謬!
可想而知,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沒媽疼的江又桃過的什麼日子!
在場的人都是當了母親的,此時女人的同理心讓她們心疼得不行。一個沒媽的孩子被親爹後媽這樣欺負,當廠婦聯協會是擺設嗎!?
江安國一看自己惹了眾怒,連忙換上和藹的老父親臉,歎氣道:
“王姨,你們彆聽又桃這孩子胡說!她是我親閨女,我哪裡會害她?下鄉這件事是前兩天她自己說的,現在又反悔,我哪能由著她亂來?知識青年支援國家建設,下鄉學習貧下中農,這是嚴肅的事!哪裡能讓她小孩子脾氣,反複無常!再說,這名字都報上去了,想改也改不了。”
江安國的一番表演,簡直是民間表演藝術家啊,把一個對子女無可奈何,又不得狠心教育子女的老父親形象展現得淋漓儘致。
眾人看江又桃的目光瞬間帶了不讚同和些許失望。
嗬,江又桃要不是當事人,她就信了。
不就是飆戲麼,誰還不會?
此時,她哭得越發梨花帶雨,惹人憐惜,聲音和神情透著難以置信:“爸,我沒想到,為了秀琴阿姨和家寶哥哥,你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哪一步?
經常道西家長東家短的這群婦女,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味道,江又桃這丫頭怎麼說話說一半,讓人好奇死了!
江安國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立刻就被江又桃這幅茶裡茶氣的樣子挑了起來,鬼火得喘起粗氣,咬牙:“胡咧咧啥!老子那是為你好!行了又桃,彆在這兒鬨脾氣,多耽誤大家時間了,跟我回家去!”
說著,就要上前來蠻狠拉扯江又桃,幾個婦女及時擋住,語重心長地說:“老江同誌,這是不是有啥隱情啊?彆冤枉了小姑娘才好。”
江又桃趁眾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立刻朝江安國飛了一記挑釁的笑容,見他臉色陰得要滴水,抽泣著可憐兮兮地道:“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家外,我就跟家寶哥的小丫鬟似的,隻要我不聽他的話,回來你都會罵我打我,還說我一個女娃子不配和他相提並論。這回下鄉本來輪不到我,是你要我替他下鄉的,你這麼做,不就因為他是你跟秀琴阿姨生的兒子嗎?”
江又桃的話就像一滴水掉進了滾燙的油鍋,圍觀群眾一下就炸開了,鄰居們議論紛紛,說啥的都有。
最左邊那戶的李嬸兒嗓門最大:“哎喲!我就說嘛,哪有那麼大的傻蛋的,對自己閨女不好,倒是把彆人的兒子當成個寶,你們仔細看看,這江家寶跟江安國還真有點像。”
“還真是,這眉毛眼睛鼻子的,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江家寶不會真是江安國的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