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佟奶奶和弟弟...)(2 / 2)

佟奶奶打量窗外,窗外沒人,各家都忙著做飯呢,便從旁邊床上取了一個大藍包袱:“這是我之前留著的,小被褥,不大,不過正好給孩子們用,現在正是冷的時候,彆凍著孩子。”

再過幾天就進臘月了,到時候更冷了。

顧舜華忙說:“倒是有蓋的褥子,不缺這個。”

佟奶奶卻硬塞給她了:“彆和我生分,奶奶惦記你好幾年了,你全須全尾地回來,奶奶就放心了。”

顧舜華眼睛泛酸:“謝謝奶奶。”

佟奶奶便把她往外推:“躍華回來了,你家差不多也開飯了,趕緊回去。”

顧舜華被佟奶奶推出來,也不好聲張,怕彆人看到,便抱著那包袱低頭忙鑽進了自家。

進來自家屋子,屋子裡取暖的蜂窩煤爐子已經燒上了,爐子上的洋鐵壺冒著熱氣,爐沿上放著的烤饅頭片已經散發出烤熟後特有的酥脆饅頭香。

顧舜華從外麵的寒冷中走進來,迎麵煤爐子衝人的味道往喉嚨裡鑽,她被嗆得咳了兩聲。

滿滿和多多正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等吃飯,看到她,忙就要起身跑過來,口裡還喊著媽媽。

陳翠月:“彆亂跑,準備吃飯了。”

紅漆木頭飯桌旁邊放著鍋,鍋裡是熱氣騰騰的紅薯棒子粥,旁邊的笸籮裡則是黃澄澄的棒子麵餅子,旁邊兩個老藍花小碟子,放著切好的鹹菜絲,炒大白菜,還有炒土豆絲。

顧家的飯桌上,一向是講究的,顧舜華在陰山腳下八年,都快忘記這些規矩,一直到坐在自家飯桌上,看著那切得頭發絲一樣細的鹹菜,她才想起曾經有過的講究。

她家祖上也曾經風光過,她爺爺當年可是北平城炙手可熱的掌勺大師父。

清朝那會兒,慈禧還活著,慈禧的膳食都是由掌宮首領太監來擬定傳膳,她在自己身邊設置了“它坦”,“它坦”原本的意思是去山上打獵臨時搭建的小棚子,慈禧那裡就是指身邊開小灶的廚師了。

不過那個時候她爺爺是禦膳房的,禦膳房歸內務府管轄,平時隻是負責采買調配,並不管膳食,所以倒是樂得自在,泡在禦膳房裡鑽研各樣菜式,紅案白案的手藝都學了一個遍。

後來庚子國變,慈禧帶著光緒帝逃西安,她爺爺竟然一下子露了頭角,慈禧就愛她爺爺調製的那一手菜。

兩年後慈禧回來北平城,她爺爺已經是最受慈禧信寵的大掌勺了,“它坦”裡數他傲裡出尊,就連掌管太監都得看他幾分麵子。

後來大清完了,小皇帝溥儀逃到東北去,本來也要帶著她爺爺的,可她爺爺膩了,不想跟著,便使了一個金蟬脫殼的法兒,臨到跟前跑了,一直等溥儀離開北平城,他才露麵。

她爺爺顧增祥當時在北平城也是名聲響當當,是正兒八經伺候慈禧和小皇帝的禦廚,哪裡缺了門路,幾家大飯莊都請他去掌勺,他爺爺便選了中海的薈雲樓。

他爺爺是五十歲上才有了她爸,晚年得子,自然愛若珍寶,七八歲便讓他在紅案上練手兒,把自己肚子裡一手絕活兒一點不落傳下去,所以她爸顧全福那是打小兒的童子功,十五六歲掌勺薈雲樓,出儘了風頭,出門幾個小力巴兒前擁後簇的。

解放後,原來的飯店公私合營,統一歸公家的飲食公司管了,顧全福依然當他的掌勺大師父,日子也算過得滋潤,偶爾誰家辦個堂會,他過去掌灶,還能得個瓷實兒的包兒,他在灶上,飯票糧票菜票都能有,還時不時有些洋落兒往家裡拿,家裡孩子肚裡不缺油水。

可到了顧舜華五歲,家裡一下子就不行了,被貼了大字報,不讓掌勺了,趕出來薈雲樓,過去飲食公司搬菜做苦力,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顧舜華這麼想著的時候,顧全福順著顧舜華的目光看向了老藍碟子裡的鹹菜絲,鹹菜絲他動手切的,好刀功,用筷子夾起來顫巍巍的細,上麵幾滴香油在燈下泛著油潤的光澤。

不過這算什麼,還是虧待了這個女兒。

他歎了聲:“舜華,洗洗手,先喂孩子吃吧,彆餓壞了。”

陳翠月一邊用勺子盛飯,一邊看了眼顧舜華放在床上的藍布包袱:“這是哪來的?”

顧舜華:“佟奶奶給的,說是一床小被褥,給兩個孩子蓋。”

陳翠月嗤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說:“誰還缺她這個,眼巴巴地要等著她給。”

不過到底是喜歡的,白得的東西,誰不喜歡。

說話間,顧舜華倒了水洗手,這時候躍華進屋了,他進來看到顧舜華便有些激動:“姐,姐!”

顧舜華見到弟弟也挺高興,不過還是笑著提醒:“先洗手,先洗手。”

洗過手,一家子坐下來吃飯。

外麵的天太冷了,又下起雪,吸一口氣,沁涼沁涼的氣往嗓子眼兒裡灌,肚子裡都是涼的,現在坐下來,端起美滋滋的紅薯棒子粥,吹一口上麵的熱氣,沿著碗邊吸溜吸溜地喝,紅薯的甜香和黃澄澄棒子粥的醇厚香美便在口舌中蔓延開來。

陳翠月笑眯眯地問倆孩子:“好吃嗎?”

倆孩子一個勁地點頭:“好吃!”

陳翠月笑起來的皺紋裡便有了慈祥:“那就多吃點!”

顧躍華夾了一些炒白菜放到倆孩子碗裡:“多吃菜。”

說著,不由抱怨陳翠月:“媽,我姐才到家,倆孩子還小呢,你就不能來點葷的,沒葷的,好歹給炒個雞蛋啊!”

陳翠月便呸了一聲顧躍華:“日子長著呢,就你知道疼他們?你怎麼不變成雞蛋進鍋裡呢?”

顧舜華便笑了:“下午時候吃了煎雞蛋餅,孩子們吃得滿嘴香,對了,躍華,你工作怎麼樣?”

當初大哥顧振華第一個下鄉的,顧舜華本來不用,但頂了陳璐的名額也下鄉了,顧躍華比顧舜華小兩歲,也就是十三歲,不用下鄉,一直留首都。

可長大一些,沒學校上,也沒工作,四處晃蕩著,最近托人找了一個臨時的活兒,是去煤鋪子裡當苦力搬煤球,乾一天一塊錢,還能發兩毛錢飯補,這樣一周休一天,一個月滿打滿算能有三十塊。

可顧躍華是什麼人,打小兒散漫慣了的,學習也不上心,讓他天天搬煤球賣苦力,他受不了,所以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去,為了這個,陳翠月自然是不滿,時不時念叨他。

顧躍華一聽自己姐姐問起來,咳了聲:“還行,反正有吃有喝的,日子不愁。”

旁邊陳翠月便呸了聲:“你啊你,什麼時候懂事!”

顧躍華卻笑嘻嘻的,已經逗著滿滿和多多玩兒了,又把大塊軟糯的紅薯喂給多多吃:“我姐真會生,瞧這小丫頭,多俊啊,像我小時候!”

陳翠月笑罵他一聲:“像你,像你可就壞了事!”

顧舜華從旁隻是笑笑,沒吭聲。

她這弟弟,就是一個不著調的,好吃懶做,用大雜院裡老人家的話說就是嘎雜子琉璃球,反正是靠不住,指望不得。

以前她也這麼以為。

可知道了那本書,她才明白,後來她和教授離婚,聲名狼藉卻又得了病的時候,陪在她身邊,拚命掙了錢帶著她看病的,就是這不著調的弟弟。

沒什麼本事,在建築工地上給人搬磚,搬一天的磚掙十幾塊錢,攢著給自己買芝蘭齋的醬小肚吃,隻為了她無意中說芝蘭齋的醬小肚味醇肉爛好入口。

明明肩膀上都是一塊一塊的淤青,還笑著說咱是爺兒們,這都是小事兒。

所以人這一輩子哪,誰想到誰以後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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