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全福:“最近舜華回來了,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就想不明白,咱們舜華怎麼命那麼不好,受那麼多委屈,許多過去的事,我現在一想,都覺得稀裡糊塗的,不明白當初怎麼就那樣了,當時你讓舜華下鄉,我為什麼不攔著你呢?我也不明白我當時腦子在琢磨麼玩意兒。”
陳翠月聽了,冷不丁地嚇一跳,顧全福的話,倒是好像一根火筷子,嗖的一下捅進她的心窩,讓她嚇得不輕。
她竟然下意識地說:“這怎麼了,這怎麼了,這不是挺好的嗎,陳璐那孩子長那麼好,人心善,這不是應該的嗎?”
顧全福聽到這話,一愣,瞪眼看自己媳婦,憋了好一會,終於說:“你這是放什麼屁?好,好哪兒了?你瞧昨晚上那貪相兒,那麼小的孩子多吃一口她眼睛還盯著呢!”
陳翠月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她隻覺得自己腦子暈暈乎乎的,她覺得顧全福說得有道理,確實不應該啊,孩子那麼小呢,一個大人怎麼就和孩子一般見識。
可,可那是陳璐,陳璐不都是對的嗎,陳璐不是好孩子嗎?
顧全福瞥了她一眼,有些沒好氣了。
他一向是個脾氣好的,不過昨晚陳耀堂試探起他工作的事,讓他不痛快。
他便板著聲音說:“就這麼定了,排骨咱們自己吃,彆叫你家那親戚了!”
陳翠月一愣,瞪大眼睛,到底沒吭聲,不過她還是覺得彆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對陳璐好,想到她不能把排骨給陳璐,她就難受,難受得要命。
最後她歎了口氣:“算了,你做主吧,我不行了,我難受,我渾身沒勁兒……”
說著,乾脆躺床上去了。
顧躍華哼著曲兒出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他媽躺床上:“媽怎麼了?病了?”
顧全福沒好氣:“身上沒病,心裡有病,甭管她!”
顧躍華更納悶:“怎麼了這是?”
陳翠月:“我沒事,就是躺躺。”
顧躍華喔了聲,過去看看沒大事,不像發燒,也就沒管了,很快顧舜華帶倆孩子過來,看到了,自然也納悶,問了一番,還是說沒事,便忙起來。
這個時候排骨已經燉好了,掀開鍋後,排骨的香味隨著熱氣飄散開,可真香啊!
顧舜華:“爸,拿兩塊給佟奶奶吧。”
顧全福點頭:“行,送過去吧。”
佟奶奶人不錯,當時運動時候,顧全福差點出事,那時候佟奶奶自己也是遭罪,不過還是幫著遮掩了遮掩,因為這個,顧全福記佟奶奶一個恩。
顧舜華心裡挺高興的,她小時候最喜歡端著碗給佟奶奶送吃的了,也許小小的她就已經明白,這是一件“落好兒”的事兒。
而且佟奶奶是老派人,有些老講究,每次端了碗送好吃的,那碗都不會空著回,總會塞給她一些好吃的。
這樣回來後,她把好吃的給哥哥弟弟一分,大家也都高興。
現在的顧舜華,自然沒了小時候那點小孩兒的心思,不過給佟奶奶送排骨,依然是一趟美差。
她取了幾塊排骨,端給了佟奶奶屋裡,佟奶奶正給老貓兒喂水,見到她,笑嗬嗬地讓她坐下,口中笑著道:“我這老骨頭真是有口服了,你爸那手藝絕了!”
她說著話的時候,旁邊老貓兒搖著尾巴伸著小舌頭舔水。
顧舜華的目光便落在了貓喝水的碗上了,那是一隻半新不舊的碗,上麵沾了陳年的飯痂,從顧舜華的記憶裡,這隻貓一直都在用這隻碗喝水。
那本書裡後來提到了,這碗竟然是古董,據說還是當初皇宮裡用過的,能值不少錢,在那本書裡,陳璐看到了碗,認出來了,便給了佟奶奶一些錢,要買那碗,佟奶奶不願意賣。
誰知道後來,佟奶奶遇到了事兒,著急用錢,到底是把那隻碗賣給了陳璐。
佟奶奶遇到了什麼事,書裡沒細說,不過顧舜華卻記得那個賣碗的價格,是一百四十塊錢。
陳璐轉頭就把這隻碗賣給了港商,賣了一萬三。
一萬三,在現如今看,那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一筆錢了!
她想提醒佟奶奶把這瓷碗收起來,不過想想,佟奶奶是知道的吧,知道這瓷碗值錢。
她是王府裡格格出來的,哪怕是經曆了許多事,手底下藏著一些好東西也是有可能,這碗天天喂貓,估計也是為了這個,怕人看出來。
自己提醒了,倒是多此一舉。
倒不如自己好好過日子,把自己日子過好了,到時候佟奶奶遇到什麼事,自己才能幫襯一把,不讓陳璐趁人之危,沾了佟奶奶這個大便宜。
想著間,便和佟奶奶說了幾句閒話,說起自己的打算來,佟奶奶自然是讚成:“彆管好的賴的,先有個活兒乾。”
顧舜華便提起讓佟奶奶幫照應著,佟奶奶自然沒二話。
回來的時候,佟奶奶給顧舜華碗裡放了栗子羹:“這還是你潘爺上次給我帶回來的,快拿著吧!”
顧舜華知道佟奶奶的性子,也沒客氣,隻是笑著說:“潘爺一直顧著您,對您可真好!”
要說潘爺,也是有些來曆的,以前他家老爺子據說是皇宮裡造辦處的硯工,後來清朝玩了完,便流落到了琉璃廠的筆莊裡,做些修繕鐫刻的買賣,潘爺自然承繼了他爸的手藝,現如今在筆莊裡當硯工,日子也算過得滋潤。
不過這位打小兒性子倔,也一股子大爺勁兒,沒人能管得了,到現在大幾十歲的人了,也沒結婚,光杆一個,不上班時候就拎著鳥籠子溜鳥兒,去地壇打打拳,日子過得滋潤。
因他當年可是能打的主兒,之前大雜院遇到事兒,都是他出頭,日子久了,人人都喊他一聲爺兒,那就是大雜院沒頭銜兒的官。
可這潘爺,對佟奶奶一向照料,過去那會兒,也有人傳過,男未婚女未嫁的,可大家傳來傳去,當事人沒個動靜,這事兒也就沒人提了。
如今顧舜華這麼一說,佟奶奶笑罵道:“瞧你那嘴,仔細我不讓你進門!”
顧舜華忙笑著求饒,端了栗子羹回去了,這栗子羹也是老北京特產了,是栗子粉加了紅棗粉還有藕粉做成的,吃起來綿軟香糯,口齒邊隱隱有著栗子的清香。
顧舜華拿回來放在一邊,先給顧躍華和孩子分著吃了幾個,家裡也就開飯了。
顧全福燉出來的排骨酥爛,吃起來那骨肉都仿佛要化在口中了,兩個孩子吃得腮幫子都鼓著:“好吃,好吃!”
顧舜華忍不住看看她媽:“媽,你也起來吃吧。”
陳翠月歎了口氣,終於還是爬起來:“我這人沒福氣啊,好不容易家裡有排骨,我竟然腦殼疼。”
不過嘴上這麼說,到底還是吃了,畢竟那味兒確實香!
吃過飯,顧舜華又和兩孩子說了說,把他們帶過來佟奶奶這邊,這才戴上帽子出門去。
先去了房管所,和房管所提了自己的困難:“我現在回了首都,帶著兩個孩子擠在娘家,根本沒法住。”
房管所一聽,也是頭疼:“這個我們暫時沒辦法解決,大批回來的知青,都沒房子住呢,我們就算想幫你們解決,可去哪裡變出來房子?”
顧舜華其實也沒指望房管所給自己分房子,想那種美事就是做夢了,不過她是另有打算的。
於是她道:“我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住在院子裡的窩棚裡,前幾天下大雪,凍得腳趾頭都要凍掉了,同誌,就算不分房子,您看能幫我解決下眼下的困難嗎?”
房管所同誌聽得皺眉:“您娘家不能住?”
顧舜華:“娘家一個哥哥,哥哥娶了嫂子馬上也要回來,弟弟也得相親結婚了,家裡就十二平。”
她一說家裡的情況,房管所同誌就明白了,這就是現實情況。
當初下鄉那麼多知青,呼啦啦走了,呼啦啦又回來了,走的時候還是十幾歲的小年輕,回來的時候二十幾歲,恰好要結婚了,一下子工作需求住房需求都來了,但哪能安置那麼多?所以就得擠啊,一家十幾口三代擠在一間小平房裡是常有的事。
房管所同誌隻好說:“同誌,現在就是這情況,您也努力克服下困難。”
顧舜華聽了,眼圈便紅了:“同誌,我自己克服下困難沒什麼,可我孩子才兩歲多,讓他們整天凍著,我沒辦法克服啊!我每天睡覺都給孩子蓋三層被子,但他們還是喊冷。”
房管所同誌是個老爺們,四十多歲,老派人,看到女人紅眼圈,也有些沒招了:“那怎麼辦?”
顧舜華想了想,便說:“同誌,您看這樣行不,我們家那窩棚,實在是沒法住人,太冷了,冷得人難受,再這麼下去,我怕凍死人,這萬一我回城凍死了,傳出去,上麵也得說咱房管所工作不利是吧?”
房管所同誌嚇到了:“同誌,您可彆亂說,有什麼困難咱慢慢商量,彆說死不死的。”
顧舜華:“行,那咱不說那話,我是想著,您這邊能不能批準我在院子裡蓋個房子,不用多大,六七平就行,夠我們娘幾個住,我就滿足了。”
房管所同誌:“蓋房子?這事可不是那麼簡單,材料哪來,地兒哪來?蓋房子是上下嘴皮一碰說出來的嗎?”
顧舜華卻早已想明白了:“房子材料的事,我自己來想辦法,不需要您這裡出什麼力,隻需要您點頭讓我們蓋,彆到時候我們蓋了您要拆了,那我們就知足了。”
她提出這個,其實是有想法的。
因為在這個年代,大家還是可以自己搭建擴充房子的,沒辦法,家裡人口多住不下,你能把人給掛牆上嗎?隻能是往外悄沒聲兒地擴,擴了,上麵不說,大家夥就這麼住著。
再過一些年,那些私搭亂建的,其實上麵也都變相承認了,等到以後拆遷,還能給一些補償。
顧舜華當然不指望多少年後的補償,她現在就想著,舍了臉麵,拚儘一切,在這大雜院裡扒拉出一間房給孩子,好歹擁有一個屬於自己遮風擋雨的地兒。
哪怕再小,好歹頭頂有片屬於自己的瓦,孩子有個安生立民的地方,有一個家。
任競年將來再是飛黃騰達,他變了性子變了心,他再有錢,自己和孩子不必非扒著他過日子。
房管所的同誌一聽,忙說:“我們不至於乾那種缺德事,不過您可得想好了,院子裡那麼多戶人家,您要蓋房,彆人家不樂意,吵起來,到時候我們就難辦了。”
顧舜華聽這話裡意思,知道差不多成了,便笑著說:“同誌,要不這樣吧,我去寫一個申請,申請在我們大院裡蓋一間房,大小肯定不超過八平,我寫好了後,讓我們大院裡每戶人家給我簽字,如果大家夥都簽字,您這裡就給我蓋個章,同意讓我蓋,至於我怎麼蓋,是我自己個兒的事。”
房管所同誌想了想,又進去和裡屋商量了商量,最後出來說:“您要蓋房子,隻要院子裡同意,我們肯定管不著,但要我們蓋章,沒這個先例,這可不行。”
顧舜華無奈,房管所同誌也不是吃素的,警惕性高著呢,到底是沒被她給繞進去,畢竟蓋章了,性質就不一樣了。
她隻好說:“那這樣吧,到時候我請大院裡都給我簽名了,拿過來給您過過眼,您覺得沒問題,我們就蓋,也不用蓋章了,可以嗎?”
房管所同誌連連點頭:“那咱肯定沒得說!”
顧舜華聽這話,算是徹底放心了,她的房子有著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名詞解釋:嚼裹兒=嚼穀=生活費
這時候房產分為好幾種性質,像女主家大雜院,其實是房管所的房子。這種房子是隻有居住權,不允許買賣的。不過即使這樣,到了後來拆遷,依然是高額補償分幾套房子那種拆遷,甚至有些人做小買賣路邊隨便占一個地兒蓋窩棚,隻要能一直占下去,到了後來拆遷的時候也發大財了。
具體到大柵欄的胡同,是在06年左右就風傳要拆遷,但是很難,因為成本太高,回報風險太大,那個地方離某某海太近限高。當時好多人把戶口瘋狂往大雜院裡幾平的房子上遷,10平房子能有全家所有親戚的戶口,但一直沒拆,一直到大概前兩年,大柵欄胡同才終於拆遷了(我為什麼很清楚因為我有個親戚就住大力胡同)
除了房管所的房子,還有其它幾種性質的,比如解放前私人擁有地契的,解放後換了新地契,這種可以買賣,是永久產權的,也有後麵單位分配的,單位分配的歸屬權開始屬於單位,後來房改房交少量錢財歸私人所有了。
那種四合院私產小房子曾經一度很便宜,我記得2010年左右,當時也就一百萬出頭一個10平小屋,而且不限購(這種不屬於商品房性質),還帶很好的學區。當然後來很貴了,翻了幾倍,北京曾經一度炒得很熱的“過道學區房”就是這種析產出來的。
後麵我們女主會買四合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