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橘子味棒棒糖
聽任競年話,顧舜華還是覺得很窩心。
從知道那本書內容後,她便被嚇到了,也不敢踏實相信這個男人,所以修改離婚協議,帶著孩子孤獨而固執地回來首都落戶口,她都是一個人在謀算。
沒有什麼人是她完全可以依賴,就算父母,也不隻是自己父母,他們也有彆顧慮。
而現在,任競年這些打算,讓她有一瞬間想鬆懈下來,想靠在他懷裡,什麼都不想,歇一歇。
不過也隻是一瞬間罷了。
那本書劇情太過強大,她知道這個男人將來存著太多變數。
她想了想,還是道:“這兩天我忙得腳不著地,還沒時間過去書店,等會我去新華書店看看,有合適書就給你買下來。”
任競年:“你先緊著你事,買書事也不著急。”
*************
結束了電話後,顧舜華重新補交了錢,她打電話時間太長了。
出來郵局,她坐著公交車,回去大柵欄,大柵欄其實讀起來不是大柵欄,而是類似於“大石爛兒”一個發音,外地人來了,直接叫大柵欄,那就是鬨笑話了。
大柵欄好像永遠就沒斷過人,哪怕這麼冷冬天,依然是絡繹不絕。
顧舜華回來幾天了,操心戶口事,就算是路過也無心欣賞,現在倒是有了閒情逸致,八年風霜,世事變遷,那些老店鋪倒是還在,小小門簾,承載著大柵欄多少年曆史滄桑。
始於明朝永樂年間,商賈雲集,寶號林立,頭頂馬聚源,腳踩內聯升,身穿八大祥,腰纏四大恒,這就是五百年大柵欄,是顧舜華從小長大地方。
小時候,被大人支派著打二兩醬油買一個線軸,眼巴巴地拿著錢跑街上來,銷售員打醬油時候,就會盯著櫃台上玻璃罐看,罐子裡是彩色玻璃紙棒棒糖,什麼口味都有。
有時候會偷偷克扣兩分錢,買一根棒棒糖,她總固執地想要橘子口味。
顧舜華穿梭在大柵欄琳琳琅琅店鋪中,最後終於來到了大柵欄新華書店,進去問了問銷售員,銷售員臉色並不好,不過聽她口音,估計是覺得親切,標準胡同音,也就沒太拿大,倒是也給她推薦了幾本,還拿給她看了。
她翻了翻,有一些難度,銷售員說比現在高中課本還要難,不過她想著,難就難一點,任競年看了,估計總該有些幫助吧。
隻是這些書是要票,並不是隨便買。
顧舜華便想起來,好像那本書中提到馬上要改革,增加英語考試了,如果這樣話,那任競年是不是也得好好學英語?
她便又問起來英語書,誰知道這次銷售員直接給她一個白眼:“不知道。”
顧舜華無奈,估計人家看出來了,她沒書票,人家不願意白費這功夫。
這倒是預料之中,現在八大員,一個比一個橫,那天聽大雜院裡街坊閒聊,說琉璃廠那邊國營飯店掛出來牌子,寫著“不得隨意打罵顧客”,現實就是這樣,手裡握著物資,就是眼睛朝天不正眼看人。
當然,從那本書裡,顧舜華知道,再過幾年,一切都會發生變化。
或許因為知道了這些,她心態上就非常平和,絲毫不會因為銷售員鄙薄而憋什麼氣。
人就是這樣,當你能從更高更遠角度看一件事,當你預知了將來行業發展和命運,對於眼前雞毛蒜皮好像也就不在意了。
從新華書店出來後,她便搭乘公交車直奔天橋過去了,下車後走到了天橋西邊福長街。
天橋位於首都中軸線,據說每年皇帝去天壇祭天都要經過這座橋,所以叫天橋,不過到了解放前,這裡已經是繁華平民市場了,天橋西邊就是福長街市場,就顧舜華知道,福長街市場會賣一些二手舊書,以前她就會和幾個發小跑過來,兩分錢租一本小人書,然後大家一起換著看。
此時福長街依然如她記憶中模樣,低矮平房灰蒙蒙地立在冬日傍晚,誰家炊煙嫋嫋升起,天橋上熱鬨聲音時不時傳來,而就在那低矮平房前,還有一些半開門前,零星散落著幾個小攤。
這些都是舊書,不要票,私底下偷偷地賣。
那種小門戶,其實在早那會兒就是“半掩門”,說明白了就是暗娼,出來拉客,不過解放後,新社會了,沒暗娼了,這種“半掩門”便賣書了,賣書也是偷偷摸摸地賣。
這裡買賣自然都是偷偷摸摸,顧舜華轉了幾處“半掩門”,終於在一個小破院內,翻出了寶,竟然有好幾本物理書,《普通物理學》、《數學物理方程》、《生物有機化學》和《化學簡史》,還有幾本外文書籍。
那攤主是個四十多歲女人,嘴裡叨叨著:“這都是好東西,一位大教授,之前家裡被趕到鄉下,東西都扔了,我媽打掃時候偷偷帶出來,要不然哪能隨便賣呢!”
顧舜華初中畢業就下鄉了,高中物理化學知識也不懂,不過粗略一翻,覺得好像比較難,應該對任競年有所幫助,問問價格也不貴,兩毛三毛,也就買了。
買了後,她就要把書裝進一個黑布口袋裡,誰知道裝時候,卻不小心看到了扉頁一處角落簽名,看到後,腦子裡頓時轟隆隆像是有滾雷滾過。
那簽名上是龍飛鳳舞三個字,赫然正是“嚴崇禮”三個字。
嚴崇禮,這就是書裡劇情中,她嫁那位教授。
她僵硬地翻著那些書,每一本上麵幾乎都有簽名,有些不是簽名,而是印章。
她發現自己甚至清楚地知道,嚴崇禮印章是壽山田黃,金黃細膩,上麵蘿卜紋都清晰可見,他寫完一幅字畫就那麼往上麵一蓋,姿態灑脫。
那賣舊書女人見她那表情,以為她後悔了,忙攥緊了手裡已經拿到零錢:“這書都挺好,再說剛才就讓你看好了,你買了就買了,可不能反悔。”
顧舜華深吸口氣,將那些書放進黑布袋裡,淡淡地說:“我沒有要退意思。”
說完,拎著那些書走出了長福街。
回家路上,天已經很晚了,顧舜華拎著那一大兜子書,想著這件事該怎麼辦。
誰能想到,她要給這輩子已經離婚前夫買學習參考資料,卻買到了原本按照劇情她應該改嫁男人書。
她算了算大概時間,現在嚴崇禮估計還在鄉下放羊,但應該很快就會回到首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