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惹不起砂鍋惹笊籬
顧舜華在顧躍華那屋裡學到了很晚才回自己屋,回來的時候,她路過哥哥那屋,往裡麵看了看,又聽裡頭動靜,看起來哥哥並沒有回來。
她難免胡思亂想,不知道哥哥去找苗秀梅會不會有什麼進展?她想,其實如果苗秀梅夠膽識,直接說明白,沒準事情就成了。
不過也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大團圓罷了,苗秀梅要的顯然不隻是一樁婚姻,要不然一起生活那麼多年,又不是沒同床共枕過,人家機會有的是。
為什麼不這麼乾,因為苗秀梅也有自己的主見,她挺有想法的一人。
她這麼胡思亂想著,回到房中,剛要躺下,就聽到外麵動靜,趴窗口一看,果然,是自己哥哥回來了。
她歎了口氣,心想這兩個人磨磨唧唧的,也真是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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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舜華這幾天都跑去顧躍華那裡學習,姐弟兩個人一個學一個讀,這麼熬了幾天,顧舜華的文章也終於寫差不多了。
她是先從北平的曆史講起,先說北平城的飲食文化,接著引出清醬肉,講了當年魯迅先生對火腿的偏好,梁實秋先生對清醬肉的褒獎,以及當年清醬肉是怎麼成為過年時的伴手禮,詳細地描寫了清醬肉的清香不膩,可以切片做涼菜,也可以做各樣烹製炒菜,甚至可以做湯菜,做火鍋砂鍋。
寫完後,她自己讀了一遍,不太滿意,便又跑去圖書館借了相關方麵的書參考,研究,接著改,就這麼到了周六晚上,任競年回來了,她忙不迭地能給任競年看:“你覺得還有哪裡不對啊?”
任競年讀了一遍:“這是你抄的,還是你自己寫的?”
顧舜華:“當然我自己寫的,我隻不過是多參考了幾本書,字都是我一個個寫的啊!”
任競年笑了:“寫得很好啊,我看著都要饞了,恨不得馬上來一塊清醬肉。”
顧舜華:“真的?”
任競年:“當然了,我差點以為你這是摘抄的呢。”
顧舜華聽這話,心花怒放,看來自己這主意是行得通的!
任競年又看了看:“不過我覺得還可以再改改,比如這裡——”
當下他提了幾個小問題:“我隻是覺得我讀到這裡好像有點不是太明白,要是能多解釋一點就好了。”
顧舜華自己看了看,琢磨了一番,深以為然,笑道:“好,那我改了,你現在就是我的一字師父了。”
任競年挑挑眉,笑了。
等改差不多了,顧舜華便和他提起嚴崇禮的事:“就是上次在雷永泉那裡遇到的那位大學教授,人不錯,這次幫了我大忙,我是想著,明天我們一起過去圖書館,碰到他的話,就請吃個飯。”
聽說對方是大學教授,又幫了自己妻子,任競年自然不敢怠慢:“那是應該的,正好我也向他請教一些問題。”
顧舜華看他這樣,驀然想起那本書中的一些劇情,想著他是永遠不會想到,一件事,還可以有另外的關係和發展吧。
不過這些,她當然不會提,永遠不會提,反正也和自己沒關係。
當下笑道:“今天我過去圖書館,看到對麵有一家新飯館,我聽說那裡麵是不要票的,叫朝鮮冷麵,聽起來很新鮮的樣子,我看到不少大學生都過去吃,我們也可以嘗嘗。”
其實顧舜華也覺得新鮮,朝鮮冷麵呢,沒吃過,自己熟悉的東西吃起來也沒什麼意思,外國的特色,嘗一嘗感受下倒是不錯。
任競年自然是沒什麼意見:“不過對方身份不一般,我們請人家,總該先問問人家的口味。”
他言語中頗為敬重。
顧舜華:“行,那明天再先問問。”
到了第二天,任競年和顧舜華帶著兩個孩子過去了圖書館,去的路上自然好好叮囑了一番,圖書館是不允許大聲說話的,更不能亂碰亂拿,兩個孩子都很聽話地表示知道啦。
一到了圖書館,孩子有些興奮,東看西看的,畢竟這雖然是圖書館,可那建築古色古香,儼然一座古代宮殿。
任競年也大開眼界:“北京幾百年的曆史,有許多值得我們去看的,可惜我們平時太忙了,如果我能順利考上大學,可以抽時間帶你和孩子多轉轉。”
顧舜華:“我也這麼覺得,我們如果經常帶著孩子去製衣廠,沒準孩子就學會做衣服,經常帶著孩子去後廚,孩子可能就學會做菜,如果經常來圖書館,沒準就能多讀書了。”
讀書還是好的,至少現在顧舜華希望將來孩子多讀書,哪怕最後依然像她一樣在勤行做,也希望做一個有文化的廚師。
任競年也辦了借書證,之後過去挑書,他很快發現一些自己很感興趣的書,當下也是喜歡:“以後我們周日可以帶著孩子來這裡。”
顧舜華深以為然:“北京城到底是首都,我們守著這麼大一座城市,文化資源隨處可取,可我們卻每天窩在胡同裡,住那憋死貓的小屋。”
任競年卻道:“古色古香的圖書館,敞亮的天*門是北京城,老胡同官茅房家長裡短,也是北京城,咱們都是普通老百姓,還是為了幾粒米折腰的時候,眼裡看到的心裡想的自然就那點事,現在也是我們條件好了,才有功夫走出來看看。”
顧舜華想想也是:“就盼著我們的條件能更好一些,這樣我們自己的眼界孩子的眼界都能提高。”
任競年笑了:“好,不過我估計孩子太小了,過去閱覽室看書孩子坐不住,我們借了書後,去閱覽室看看,就趕緊出去逛逛。”
顧舜華點頭,於是夫妻兩個再次小聲叮囑了孩子,可千萬不能出聲,走路也得輕著走,不然驚擾了彆人讀書就不文明了。
兩個孩子也是懂事,都用小手捂著嘴巴,走路更是小心翼翼的,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出了聲音“不文明”。
他們現在在托兒所,知道要講文明懂禮貌做一個好孩子。
夫妻兩個帶著兩個“好孩子”過去了閱覽室,在窗戶前看了看北海,兩個孩子驚奇地瞪大眼睛,想說什麼,但又努力忍住。
顧舜華看了一遭,並沒看到嚴崇禮,心想或許周末人家不來,如果這樣那隻能回頭再說了。
等帶兩個孩子出了那閱覽室,兩個孩子依然使勁捂著嘴巴。
顧舜華笑了:“可以說話了。”
這下子算是得了解放,兩個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都很興奮,覺得這裡好多書。
“要不以後我長大了不當大學生了,我要當圖書管理員。”
“我也想當,我要玩那個帶。”
顧舜華隨口道:“那是傳送帶。”
“對,傳送帶,我要玩那個!”
“可是,可是我想玩卡片。”
童言童語的,前幾天還立誌要考大學吃餃子,這兩天未來遠大的誌向已經變成了圖書管理員。
任競年和顧舜華聽著孩子說這些,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想笑。
不過既然都來了,肯定不能就這麼回去,兩個人乾脆買了票去北海玩。
顧舜華上次來北海還是小學低年級時候學校組織春遊,不過很快北海就被封了,不讓進了,據說是被某幫給占住了,也是這兩年,北海才重新放開,大家夥可以進去遊覽了。
這時候北海正是風景好的時候,一踏進去公園,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撲鼻而來,入眼的是蒼鬆翠柏,亭台樓閣。
孩子哪裡見過這些,驚奇地眼睛不知道看哪裡,多多更是指著遠處瓊島上的白塔道:“高樓,高樓!”
顧舜華笑了:“那是白塔,是一座佛殿。”
三月的風吹過,寶塔上懸掛著的銅鈴便搖曳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
旁邊有推著小車賣棉花糖的,任競年買了三個,給兩個孩子還有顧舜華一人一個。
顧舜華無奈地瞥他:“我又不是小孩兒!”
任競年卻笑。
多多歡快地拉著顧舜華的手:“媽媽也吃棉花糖,媽媽和我們一起當小朋友!”
滿滿:“那爸爸呢?”
多多想了想:“爸爸是老師!”
這下子問題解決了,爸爸是老師,滿滿多多和媽媽都是小朋友。
任競年笑出聲:“三位小朋友,老師要帶你們遊覽公園了,你們要聽老師的話,知道了嗎?”
馬上,兩個小朋友一起拉長了調子:“知—道—了—”
顧舜華沒跟著說,滿滿馬上提醒;“媽媽,老師說話,你要說‘知—道—了—’”
任競年:“對,那位小朋友,你沒有說‘知—道—了—’。”
顧舜華隻好也跟著來了一句,這下子,大家都滿意了。
顧舜華舔了一口棉花糖,暗暗地瞪了任競年一眼。
任競年卻隻是笑,笑裡多少有些得意。
就在這時,聽到旁邊一個聲音:“顧同誌?”
顧舜華看過去,便看到了嚴崇禮,他正拿了畫板,在旁邊寫生。
顧舜華當即笑道:“嚴教授,剛才我們還去圖書館找你,沒找到,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來,我給你介紹下。”
當即,顧舜華介紹了嚴崇禮和任競年,也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任競年知道嚴崇禮是大學教授,而且還幫了自己的妻子,忙殷勤地上前握手問好,嚴崇禮見任競年穿著國防綠,知道應該是軍人,言語間也多了敬重。
於是大家夥坐在湖邊石頭上說話,兩個男人談起考大學的事,現在大學專業的設置情況,顧舜華則是帶著孩子在旁邊玩,順便看嚴崇禮畫的畫。
嚴崇禮父母都是飽學之士,他詩書畫方麵都有些造詣,現在雖然隻是隨手畫的,但也畫得栩栩如生,兩個孩子驚奇不已。
“嚴伯伯畫得真好。”
“喔……要不我還是當畫家吧。”
“我也想當畫家了,還是當畫家好。”
顧舜華聽著兩個孩子這麼快就改變了誌向,忍不住笑出聲,又聽嚴崇禮和任競年聊起了物理,任競年因為顧舜華給寄的那些書,看了書上的一些批注和問題,自然存著不解,便趁機請教了嚴崇禮。
嚴崇禮顯然很是意外,他沒想到任競年會恰好有著和他相似的思維以及問題,這都是他曾經的疑惑。
當下兩個男人就這個問題討論起來,還挺激烈的。
顧舜華沉默地望著遠處的湖光山色,說不上來的感覺,既微妙又奇妙,又有些感慨。
人生哪,你怎麼知道它會發展出怎麼樣的際遇,自己怎麼會恰好買到嚴崇禮的書,又給任競年看了。
現在好了,因為這個,兩個男人都要成知己了。
逛了一會後,嚴崇禮看兩個孩子好像對畫畫有興趣,還提出說回頭可以教孩子畫畫,兩個孩子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到了中午時候,到底是去了對麵那家朝鮮冷麵的餐廳,裡麵人不少,都是北京圖書館看書的年輕人,大家排隊找到一個座位,吃了冷麵,任競年付的賬。
回來的路上,任競年突然道:“我覺得嚴教授好像很欣賞你。”
顧舜華聽著,腦子裡都“嗡”的一聲:“少胡說八道,嚴教授是那中人嗎?”
任競年:“我也是說說感覺,也沒說彆的……嚴教授是飽學之士,知識分子人品正直,沒得說,當然沒彆的意思,就是欣賞。”
顧舜華這才放心,心想這件事就這樣了,可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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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顧舜華便把自己修改並謄抄過的稿子給了牛得水,牛得水其實也不識幾個字,就讓顧舜華念了一遍。
念完了後,牛得水拍案叫絕:“行,咱就把這篇稿子給送上去,這絕對得獲獎,寫得太好了,我這一聽,口水都流下來了,恨不得趕緊嘗嘗咱老北京的清醬肉!”
一時自然問起來:“舜華,你那清醬肉,什麼時候能好啊?做好了給叔也嘗嘗,叔聽了你的文章,這都要饞死了!”
顧舜華笑了:“按照最短的時候,得三個月呢,我二月初放進去的,怎麼也得到五月了。”
這麼說的時候,她也有些擔心,畢竟季節不對,怕清醬肉不好,但想想自己爸爸以前的經驗,又覺得應該沒問題。
牛得水:“那就是下個月了,那你趕緊的,我估摸著咱們飲食公司的雜誌,也差不多是下個月辦出來,到時候說是要開一個大會,進行評獎分享,到時候你的清醬肉如果出來,不是正好趕上這一波?”
其實牛得水說這個,也是為顧舜華考慮,那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幾百塊錢進去,要是萬一沒個水漂,那不是賠一個底兒掉?
趁機在飲食公司眼跟前露露臉,領導一高興,說不定拍案直接買下來,到時候顧舜華就不用愁了,就能賺錢了。
顧舜華倒是沒盼著飲食公司能有什麼動靜,不過報紙出來,她的清醬肉借著那個風頭賣賣倒不是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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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時候,她過去雷家做飯,雷永泉並不在家,反倒是雷老爺子在。
當下就閒聊了幾句,她說起來自己最近寫文章的事,又提了跑去圖書館借書看,想著多增長些見識。
雷老爺子一聽就讚同:“還是得多看書,書裡學問大著呢!”
當下他起身,帶著顧舜華過去旁邊的書房,那裡麵倒是有不少藏書:“你看看喜歡哪本,拿去看吧。”
顧舜華看了一番,之後驚奇地發現,雷老爺子這裡竟然有那本梁先生的《雅舍談吃》,當下也是驚喜不已:“這個我正需要呢!”
雷老爺子嗬嗬笑起來:“這本啊,還是以前永泉他爸買的,我都沒翻過,你喜歡就拿著吧,這個送給你了。”
顧舜華自然不肯,想著自己看看回頭就送過來了。
畢竟經過了那十年,書實在是很珍貴,千金難買,她當然不好意思直接要。
這麼說著話,恰好雷永泉媽媽過來,笑了下,道:“也是不巧,今天永泉不在,滑冰去了。”
隻是那麼一句而已,不過顧舜華卻品出了一些滋味,要笑不笑的那中諷刺的,當下臉上也淡淡的。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雷永泉媽媽拉著顧舜華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舜華,剛才阿姨那樣說話,不是衝著你,你彆往心裡去。”
顧舜華:“阿姨,沒事,我知道您不是針對我。”
雷永泉媽媽這才放心,之後卻冷笑一聲:“舜華,你猜永泉和誰一起滑冰去了?”
顧舜華頓時明白了,這火氣是衝著馮書園來的?
雷永泉媽媽:“比我兒子大好幾歲,是個二婚,還帶著一個孩子,怎麼有臉,我也就是以前太能忍了,才讓這個賤人跐著鼻子上臉!她可真夠放浪的,當我死了嗎?”
再有修養的女人,提起勾搭兒子的女人,總是沒什麼好話的。
顧舜華又能說什麼,隻好安慰雷永泉媽媽一番。
心裡卻在想,這都一起滑冰了,回頭不知道自己哥是什麼態度,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可惜下午五點還得上班,也沒法回家,隻能暫且按住心情,終於到了下班,她迫不及待地回家,想著這個事她可得告訴自己哥哥,看看哥哥那表情,一定精彩。
誰知回到家,就見自己哥哥正在胡同外麵的老槐樹底下站著,仰臉望著天,麵無表情。
她納悶,走過去:“哥,你怎麼在這傻站著?”
顧振華看到自己妹妹,木然地轉過頭。
顧舜華意識到了:“哥,是出什麼事了嗎?”
顧振華:“舜華,我今天去找她,她突然和我說,以後不想再看到我了。”
顧舜華眨眨眼,心想那不是很好嗎?
顧振華:“她說看到我就想起來過去一些痛苦的事情,她說想徹底告彆過去,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