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當天放假的劇組寥寥無幾,場地租金一天好幾萬,再加上其他固定開銷,再財大氣粗的劇組也是要繼續開工的,群演們也跟著失去過節的機會。
早飯是拳頭大的白粽子蘸白糖,滿嘴都是甜蜜香糯的味道。
因為是在家吃了粽子才出的門,宗繼上車的時候已經沒了座位,同劉旺一人拉了一個扶手站穩,手腕上鮮豔的五彩繩向下滑了一段,最後停在小臂接近手肘的位置。
除了粽子和五彩繩,劉旺還在門口掛了一束從綜合市場買來的菖蒲,屋裡的角落撒上雄黃水,一切都在儘力還原宗繼記憶中的模樣。
宗繼觀察著同車的乘客,來自同一個批發市場的五彩繩出現在不同人的手腕上。雖然不能放假,但過節的儀式感不能少。
“哥,你還在緊張嗎?”身邊有些安靜,宗繼小聲開口。
“沒有,我怎麼可能緊張!”劉旺收回飄向窗外的視線,矢口否認,“我隻是在想彆的事。”
後一句他倒是沒撒謊,成哥說等過完端午節回來就帶他做群頭,所以不出意外今天將是他做群演的最後一天。
為了給自己的演員生涯畫上完美的句號,劉旺決定挑戰一把,再去會會那個男人。
“等會下戲了你就給我打電話,如果沒接,你就先回去吧。”
好好的一句話,愣是讓劉旺說出了一種臨終遺言的感覺,宗繼從他身上看出了慷然赴死的氣勢。
宗繼很想跟劉旺說要不換個劇組算了,猶豫幾秒,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他不是第一天來影視城的那個小白了,已經明白劉旺口中那個“要是碰上了儘量躲遠一點”的齊重焰在演藝圈裡代表的是什麼。
票房,口碑,流量,以及齊重焰出品,必屬精品。
隻要是做演員的,就沒有不想上齊重焰的戲的。即便那些曾經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的演員,在麵對媒體提起他時,仍然是說不儘的感激。
“好,旺哥加油,你一定沒問題的!”既然說不出換劇組的話,宗繼便握拳替劉旺打氣。
劉旺跟著同劇組的其他人走了,和彆的隊伍有說有笑不同,他們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宗繼等人被場務帶到長廊,隔牆堆滿各種道具的房間是他們的化妝間。
“咱們是現場收音的,等會記得不要亂說話,跪著就行,明白嗎?”
能說話的是有台詞的配角,還輪不到他們這幾個龍套。宗繼抿了抿嘴,動作熟練地穿上孝服。白色的孝帕抽出一截捏在手裡,纏繞幾圈後塞進下端,剩下的部分拖在身後垂至腳後跟。
“這天也太熱了,什麼時候能輪到我們啊?”
長廊一絲風也無,孝服和頭套把人痱子都快捂出來了。
“那誰能知道,等著吧!”富有經驗的龍套設備齊全,把小風扇往移動電源上一插,尋了個地兒坐下玩起了手機。
宗繼對此也有所準備,劉旺說了,有時候等一天都不見得能有上場的機會,他從包裡拿出耳機戴上,默默在角落記著單詞。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臨近中午,他們終於見到了拍攝現場。
穿過曲折的回廊,入目先是一口接近墨色的棺材,四周飄著白幡,赫然是靈堂的樣子。明知是拍戲,宗繼仍然對著棺木悄然鞠躬。
棺材旁邊放了幾個草編的蒲團,宗繼的身份是逝者的孫輩,屬於他的蒲團在最後麵,離棺材最遠靠近門口的地方。
場務見他們準備完畢,急匆匆跑向導演:“導演,都交代好了。”
天氣預報顯示今日有雨,陽光穿不透雲層,空氣濕悶,陰沉沉一片。帶著熱氣的風吹過,白幡無規律起伏,下墜的流蘇狀幡尾張牙舞爪。
棺材旁邊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婦人用手帕捂住臉,從喉嚨中發出嚶嚶的哭聲,風一吹就模糊不可聞了。
不對。埋頭跪在蒲團上的宗繼皺眉,不是這麼哭的。
“卡!”
念頭剛起,導演就拿著喇叭叫停,風好像更大了一點。
“哭聲太小了,重來!”
嚶嚶聲變成嗚咽,音量倒是夠了,但斷斷續續的,聽上去猶如噪音般擾人。
還是不對,導演又喊了卡,拍攝暫時中斷。宗繼他們還留在原地,旁邊的人收了膝蓋坐在蒲團上,見宗繼還低頭跪著,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沒拍了,不用跪了。”
“謝謝。”宗繼抬起頭跪坐在腳後跟上,寬大的孝服遮住蒲團,剛才哭靈的婦人正被導演叫到監視器旁說戲。
其實也不是說戲,婦人除了哭沒有其他台詞,連臉都不曾露,導演叫她過去隻是再詳細說了一遍要怎麼哭罷了。
說完,婦人坐回椅子上,捂著臉再次嗚嗚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