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馬車足夠大,而且這幾個魔女既然是小白的貼身侍女,想必在魔族地位也不低。
烏霜引領著步涯坐下,然後自己便翻箱倒櫃地尋找藥物。
步涯坐在桌子邊看著烏霜慌忙的樣子,一時覺得有幾分新鮮。
這幾位魔女似乎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有惡意。
老實說平時看著烏霜那般不苟言笑一臉嚴肅,實在想不出這人居然是這樣的傲嬌性子。
因為貼身魔女用到藥物的機會也不多,所以烏霜資本也沒有常備什麼。隻勉強在自己的藥物匣子裡麵找到了一些替代品,勉強可以湊合著給步涯樓用。
步涯配合著抬起頭,將白皙修長的脖子露出來讓烏霜幫忙上藥。
烏霜這個時候借著上藥的檔口才有些彆扭地道,“以前發生過有魔女偷竊二公子的東西。公子的態度向來是有一不可有二,所以對待此事決絕了些,害姑娘受傷,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三個字,後麵就沒有聲音了。
步雖然知道後麵跟的一定是道歉,類似於對不住什麼的。
實際上這三個字對於步涯來說可有可無。這件事本來就是她自己做的不對,所以也怪不得烏霜。
隻不過看著烏霜,現在紅著臉一臉欲言又止,似乎從來沒有跟人道過歉的樣子。
步涯實在忍不住想要打趣她,“實在是什麼?”
“…………”烏霜沉默了片刻,突然改口怒道,“分明是姑娘你不對!”
步涯笑起來,把這個話接了下來,“是我不對,連累姑娘了。”
烏霜:“…………”
這人分明是故意的。
她明明看出自己心有愧疚,隻不過拉不下麵子,現在這麼應承下來,自己……
自己肯定更過意不去。
烏霜看了步涯一眼。
專心塗藥,決定不和步涯說話了。
屋子裡麵突然安靜下來,未免會讓人覺得有些尷尬,步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上還拿著之前那個香爐。
於是她拿著這白玉香爐沒話找話說,詢問烏霜,“這是個什麼東西?
”
烏霜瞟了那個白玉香爐一眼回答,言簡意賅道,“尋淵。”
………………
步涯將那個香爐翻轉過來,露出寫著尋淵兩個字的那個角落,也不說話,默默看著烏霜。
步涯的意思很明顯。
這個玩意兒的名字她已經知道了,她剛剛問的那句話分明是在問這個東西的來曆或者作用。
烏霜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和步涯說話的,隻是這時候又不能不理她,隻能又開口說到,
“尋淵可引人入夢。”
步涯下意識道,“入什麼夢?”
烏霜:“彆人的夢。”
步涯:!!!!
步涯聽到這話不自覺地愣了一下。
她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香爐,然後重新找烏霜再次確認,“彆人的夢?就是可以讓他夢到我是嗎?”
烏霜:“你可以在夢境之中告訴他一些消息,甚至於可以遞送一些小物品,當然前提是那個物品不能太大,一般來說大概也就一張紙的程度。”
步涯也不管烏霜還正在給自己塗藥了,直接後仰了幾分,避開烏霜的塗藥,然後頗為正經地問道,“那我可以使用這個香爐嗎?”
“…………”烏霜表情複雜,“姑娘不就是去偷到手了?還用征詢我的同意嗎?反正二公子平日裡就念叨著你,想必你就是摔了它二公子也不介意。”
步涯:“…………”
步涯乾笑:“誤會,真的是誤會,各個方麵都是。”
我就是無聊,所以到處逛逛而已,真不是去偷東西的。
至於小白……我,反正我不是來和你們搶“二公子”的。
“你說誤會就誤會吧。”烏霜麵無表情地抓住步涯的肩膀將她向自己這邊拉近了兩分,然後繼續給她上藥。
“所以我可以用嗎?”步涯繼續問道。
步涯之所以一直這麼鍥而不舍地問,並不是僅僅因為步涯想要征得烏霜的同意。
另一方麵是她需要知道這個香爐的使用方法。如果不從烏霜這裡得知使用方法,那麼這個香爐在她的手裡毫無作用。
烏霜:“…………”
烏霜:“你要用來做什麼?向二公子送信嗎?”
步涯:“…………”
“真不是,姐姐。”她現在並沒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需要聯係小白,怎麼就和小白過不去了呢。
我要找的人是我媽。
或者說的準確一點,是這具原身的母親,車千蘭。
在步涯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因為她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都很一言難儘,所以受了許多苦處。
在那段時間隻有車千蘭是真心待她好,並且一直護著她了,如果沒有車千蘭,很有可能步涯就在那段時間死去了。
之前在問鼎會的時候,步涯曾經聽說,車千蘭因為得知自己死去的消息而病重,情況甚至嚴重到了莊元蒼直接拋下了問鼎會這邊的事情,趕回了三尺峰。
其實那個時候步涯就已經在考慮,要怎麼樣將自己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給車千蘭。隻不過步涯一直沒有找到穩妥的辦法。
她現在的身份是肯定不能直接回三赤峰的。
一開始是還有和穀聽雲的約定未曾完成,不能離開。
至於現在,托之前蕭月凝的福,現在步涯的名聲大概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且之前琨吾宗死了那麼多人.大概也都算在步涯頭上,現在回三指峰去找車千蘭的話,很可能還沒有見到車千蘭就先被三尺峰的劍修削成肉醬了。
這個時候遇到了這個“尋淵”,可入夢傳信。
這簡直就是為她準備的!
烏霜在得知步涯不是用來聯係小白之後,態度就和緩了很多。
步涯隱約覺得自己猜出了之前烏霜一直對自己冷言冷語的原因。
“隻需要將自己想要入夢的那個人的東西的一小塊放進香爐裡麵燃燒——最好是獨屬於那個人的,比如指甲頭發,再次才是貼身物品。然後在香爐散發的氣味之中入睡,便能入他的夢。既然你要見的人是血親,那麼投入你自己的血液,應當也是可以的。”
“不會夢到父親嗎?”既然是血液的話,應該父母兄弟都算是血親吧。
“一般來說,這取決於你入夢的時刻,誰正在入睡。”烏霜聽得有幾分奇怪,“非得是母親,父親不可嗎?有什麼事可以讓你父親轉告她也是一樣。”
“不用,我就是一時好奇。”
步涯是肯定會夢到車千蘭的,毫無疑問。
因為步涯的父親根本就沒活著。
對,她父親不是莊元蒼。
步涯是車千蘭受辱之後生下的孩子,而侮辱車千蘭的那個人是一個山賊,早在十幾年前就被莊元蒼給滅了。
步涯當即劃開了自己的手指,將一滴血滴進了香爐裡麵。
烏霜詫異道,“怎麼這樣心急?入夢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等到深夜,那時候正常人才會入睡,然後你才有機會進入他的夢境。”
而現在這個時辰還是白天。
“沒事,我可以去夢裡等她,她什麼時候入睡,就能第一時間就能到我。”步涯說得歡喜,正好他脖子上的藥也已經塗完了,於是她就地往桌子上一趴,笑著說道,“問姐姐借塊地方,不介意吧?”
烏霜:“…………”
這人突然就嘴變甜了。
步涯趴在桌子上,將那個白玉香爐放在了自己的旁邊。這個時候香爐冒出的寥寥白氣之中已經纏繞出了一些靈力。
甚至於空氣中也漸漸飄散出了幾縷幽香,聞起來跟步涯的信香類似。
原本步涯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以為自己一時半會兒是碰不到車千蘭的。
誰知道步涯這頭剛剛入夢,就出現在車千蘭的夢境之中。
.
且說車千蘭這邊。
車千蘭這段時間差不多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狀態。
她雖然說是嫁給了莊元蒼,成為了修真界天下第一宗門的宗主夫人,但是說到底沒有修仙根骨,還是一個凡人,體質孱弱。
之前她聽人傳回消息,說是步涯掉進了妖山,被萬妖噬咬而死,連屍體都收不回,魂飛魄散了。
一個母親聽到孩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時便接受不能,直接昏了過去。
醒過來之後,也是憂傷過度。
車千蘭原本就不是會與人多說心裡話的性子,也不是會無理取鬨的人。
心知自己的女兒已經死在外地,連屍體也收不回。她沒有大吵大鬨著,讓宗門弟子去取回自己女兒的屍體,也沒有衝著侍女們大發脾氣或者哭訴女兒命苦,隻默默將這一切壓在了心底,偷偷垂淚。
如此大傷之事,壓在心底不曾有個瀉出去的門路,很快她就纏綿病榻。
即使後來莊元蒼趕了回來,用靈力溫養,各種天材地寶吊名,也還是不見什麼成效。
實際上對於車千蘭而言,莊元蒼的歸來並沒有對她起到寬慰的作用。
車千蘭一直深知莊元蒼對步涯的態度微妙,並且也因為步涯的出生,她從未期盼過莊元蒼能夠將步涯作為親女兒對待。
隻是車千蘭以為這一切都維持在一個“兩不相擾”的相對平衡狀態。
隻是此時是莊元蒼強求步涯跟他去參加問鼎會,卻又在去路上遭遇了這樣的意外身死。
這如何不讓車千蘭多想?
莊元蒼有沒有見死不救?自己的女兒到底是因何而死?
為什麼那麼多馬車,唯獨自己女兒所在的那一輛被妖獸襲擊墜入妖山。
其他人呢?莊元蒼呢,那些弟子呢?他們便看著嗎?
每天看到莊元蒼的臉,這些問題就縈繞在車千蘭的心頭。
但是車千蘭問不出口。
她知道莊元蒼是愛自己的。
三尺峰幾千幾萬階的階梯,人人都必須一步一步走上來,不得禦劍而行。不得因為任何人破例,而自己自從新婚那天,每次上下三尺峰,都是由這個男人背上來的。
當年自己受辱,莊元蒼沒有對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沒有質問,沒有過多安慰,待自己一如既往,仿佛不知此事,卻一人一劍幾乎平了自己遇害的那個山頭。
自從自己進了三尺峰,莊元蒼身邊就再也沒有那些鶯鶯燕燕。
這些年來,車千蘭相信這三赤峰絕沒有過第二個女主人。
這個男人不善言辭,甚至於對一些喜歡和愛的字眼都十分吝嗇。
但是他是愛自己的。
車千蘭從來不懷疑這一點。
她隻是懷疑,這個深愛著自己的男人,對自己愛著的的女兒做了什麼?
愛自己,不代表他也愛那個“女兒”。
那是……一個土匪留在自己肚子裡的。
她想問問那天莊元蒼在做什麼,可曾見死不救,但是問不出口。
她是個柔和的人,不願意與愛自己的人針鋒相對。
於是所有的東西都鬱結於心,車千蘭病得愈發的沉。
每日都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不知是夢是醒來。車千蘭自己總結出了一個規律,若是自己睜開眼,看著的是莊元蒼坐在床頭握著自己的手,那邊應當是醒了。
若是自己睜開眼,瞧見的是步涯從屋子外走進來,笑著叫自己,那就是睡著。
這日車千蘭睡下沒多久,莊元蒼就坐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給他傳送著綿綿不絕的靈力以溫養身體,讓她能夠睡得輕鬆些。
恰在這個時候,屋子外有人進來向莊元蒼稟報,說是莊雲寒他們回來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
說起來莊元蒼還尚且不知步涯還活著。
雖然問鼎會的這段時間莊雲寒這邊有向莊元蒼這邊傳送消息,彙報情況。
但是因為莊元蒼心係夫人,所以那些消息傳回三赤峰之後便一直積壓在那裡,無人處理。
莊元蒼心知莊雲寒來尋自己,必是有事。
可是衡量了一下,還是不願意離開車千蘭身邊,便讓人傳莊雲寒進來說話。
不一會兒就看著莊雲寒一身雪衣,清冷端莊地從屋外走進來,他並未走近,站在外廳。
莊元蒼略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然後壓低了聲音,“聲音小些。”
莊雲寒點頭,然後開口說道,“弟子認為此次大肆屠殺仙門百總的人並非涯師妹……”
莊元蒼並沒有讓莊雲寒把話說完。
因為當莊雲寒提到步涯的時候,莊元蒼就立刻側過頭看向了他。
通過這一點,莊雲寒也隱約察覺到了恐怕宗主還沒有來得及查看自己傳回宗門的那些信件。
於是無需莊元蒼多言,莊雲寒自覺將這段時間在問鼎會發生的事情講給莊元蒼。
一如既往的是莊雲寒的說話風格,簡潔凝練並沒有多加修飾,也沒有過多的添加主觀判斷,隻是簡要地將在問鼎會發生的一切講述了出來。
隻不過在將一切都講完了之後,莊雲寒才單獨將自己的觀點拎了出來,表示自己不相信這一切都是步涯所做的。
莊元蒼早在莊雲寒敘述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皺起了眉頭。
步涯沒有死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亦喜亦憂。
“你確定那個神秘女子就是步涯?”
“是。”莊雲寒自然是對這件事情確定,因為他掀開步涯的幕籬看過。
莊元蒼還準備說點什麼?這個時候突然察覺到了車千蘭的不對勁。
到了莊元蒼這個境界,幾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瞞得過他的眼睛。
更何況步涯入夢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莊元蒼甚至還正拉著車千蘭的手。
幾乎是在步涯入夢的瞬間,莊元蒼就發現了她。
不過就在莊元蒼決定采取什麼措施之前,突然又停下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車千蘭的臉上。
車千蘭一張臉原本也算是姿容秀美,雖然稱不上什麼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是在莊元蒼的心中,那遠比國色天香四個字要來得動人。
隻是車千蘭這段時間以來,那張臉已經瘦削得兩頰都深深凹陷了下去,膚色蒼白蠟黃,看不到一點血色。
……這時候讓她入夢,似乎也不是壞事。
隻糾結了一瞬,莊元蒼就做出了決定。
莊雲寒發現莊元蒼走神,不過卻也沒有多問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瞬間,莊元蒼便指揮了揮手,說了句“此事我知道了,下去吧。”
於是莊雲寒再度行禮,退出了門。
莊元蒼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夫人,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一下車千蘭的麵頰。心中也說不清是不是悲傷。
為什麼非要在意那個雜種呢?
.
此時夢境之中,車千蘭睜開眼睛。
既沒有看到莊元蒼,也沒有看到步涯,略有一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醒來了。
不過緊接著在下一瞬間,她就看到屋子裡麵出現了一團白霧,這些白霧漸漸凝結,最後形成了步涯的模樣。
步涯看起來也有點懵,左右環視了一下,然後才找到車千蘭。
於是步涯的笑容瞬間變得燦爛,直接奔著車千蘭過來,“娘!!”
笑容瞬間爬上了車千蘭的臉,她笑著看著步涯來到自己的床前,溫柔的應了。
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在做夢也沒關係的。
還能做夢,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