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燕看著眼前明媚絕美的少女,她青春年少,有著絕世的美貌,尊貴的身份,人人追捧愛戴,她知道什麼!她根本什麼都不懂!“我為自己打算有什麼不對!孫氏自己短命,難不成是我的過錯!”
若是孔如燕沒有年輕貌美過,興許不會如此惱恨,可偏偏她看著玲瓏,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那是她已經逝去再也不會回來的年華,嫉妒就跟毒蟲一樣啃齧著她的五臟六腑,以至於口不擇言。
看到這裡,馮老爺一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堂下的孔如燕狀似癲狂,哪還有平日的溫柔賢惠?竟全是裝出來的好!
孔如燕吼完了,玲瓏也不生氣,拍拍手掌:“彆叫得這麼大聲,看,你男人跟你的兒女們都被你嚇壞了。”
孔如燕這才如夢初醒,她也不知為何剛才自己迷迷瞪瞪不受控製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眼見馮老爺紅了眼眶,眼淚掉下的同時,還拿那種陌生的眼神看她,她終於開始惶恐了。“老爺……老爺你聽妾身解釋……老爺……”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你最渴望的美好的感情,世上許多人都有,偏你是沒有資格得到的。”玲瓏笑得很開心,“以後就在牢裡享受你的餘生吧,你這樣的人,活著可比死了痛苦多了。”
馮家人還處於這事實中無法清醒,孔如燕費儘心思得到的家庭與幸福,終將離她而去,甚至他們會恨她,以她為恥辱,將她視為仇人,世上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怕的了。
啊,也許還是有的,比如說牢房裡那些凶暴的女囚。
後續那就跟玲瓏沒關係了,她先一步離了正堂,偏廳裡有一人在飲茶,正是謝沉芳。他眉目平淡,耳際還聽到孔如燕的哭喊與挽留,然而他已心如止水,掀不起一絲波瀾。
孔如燕被拉下去的時候,馮家人已經離開了,她簽字畫押後被收監,恰好看見與玲瓏相攜而出的謝沉芳,那張絕望的滿是淚痕的臉上頓時又全是恨意:“……是你!是你毀了我的生活!謝沉芳!我當初就應該把你掐死!你這個魔鬼!你這個不該活在世上的畜生!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死!你永遠都是個父不詳的雜種!狗雜種!狗雜種!!”
玲瓏手一抬,孔如燕便發不出聲音來,她驚恐地瞪大眼,隻覺唇齒劇痛,張嘴一嘔,竟是滿嘴鮮血淋漓,吐了一地碎牙!
玲瓏緩緩走過去,右手食指點在孔如燕額頭,笑道:“原本沒想著怎麼著你,既然你主動送上門,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
孔如燕的眼睛瞪到極限,隻覺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在被利刃攪動,除此之外一時是極致酷熱一時又是零下冰寒,她從沒吃過這樣的苦頭,一時間恨不得立時死去!
而玲瓏不過是將謝沉芳幼時從她那裡得到的毒打,翻了個倍作為禮物贈與她,伴她餘生而已。
謝沉芳冷冷道:“方馳華已被貶為庶民。”
孔如燕疼到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方馳華……她夢想的開始也是破碎,毀了她一生的那個男人……居然沒有要了謝沉芳的命,還被謝沉芳弄倒了?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你應當不知道我現在的身份。”謝沉芳很平靜地告訴她,“本朝有一位醫死人生白骨的國師,你大約聽過。”
上到耄耋老者,下到垂髫小兒,已經被編成歌謠傳唱的國師與聖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孔如燕自然也知道。
她不能接受被自己當做恥辱的兒子有了這樣崇高的地位!他怎麼配?!
謝沉芳卻不屑再看她一眼,連一點點的注意力都不想給她,牽起玲瓏的手:“我們走。”
大抵是解決了孔如燕,謝沉芳心情有著說不出的放鬆。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孔如燕打罵,不將他當人看,她說得最多的就是他被生下來是個錯誤,是個恥辱,是個汙點。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謝沉芳都無法忘懷。
而現在,他好像已經不怎麼在意了。
回窺天宮的路上要經過長街,玲瓏愛吃這些小吃,謝沉芳便隨身帶著銀錢,她在前麵開心地買買買,他就負責跟在後頭掏錢,在一個小攤子坐下來吃抄手時,還聽到有人議論那被皇上厭棄的國公府,還有帶著香豔色彩的兄|妹**——又不是皇帝丟人,他才不管方家的麵子呢!
如今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說是那方家的少爺跟三小姐,嘖嘖,打小一起長大,早有苟且,還連累了已經嫁出去的幾個姑娘,雖然方家宣稱這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可誰信啊!真是丟人現眼!
方家人都不敢出門了,他們從國公府搬出來後住得也不差,隻是平日裡奢侈成性,這樣的日子難以維持。府裡的鋪子也被京城的百姓們自動自發抵製,出了這樣的醜聞,誰跟他們家做生意誰穢氣!
還有人半夜去方家宅門上潑大糞呢!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誰會願意把自家閨女嫁進去,或是娶方家的閨女?
不過聽說那兄妹倆最終也沒能成,方三小姐哭了一場,說是不能讓家裡人因為她承擔了這罵名,竟是一咬牙,與人做妾去了!
玲瓏咬了一個抄手,邊吐著熱氣邊說:“嘶……騙誰呀,還不是在方家沒有好日子過,去攀高枝了。”
謝沉芳眼中似有笑意:“無妨,也叫方家人看看她的真麵目。”
想整一個方家實在是太簡單了,隻要他稍微表示對方家醜聞的鄙夷,就有無數的人為了討好他這個國師而去落井下石——謝沉芳可不介意讓他們過得再淒慘一點。不過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給方沛介紹的這個夫婿,那廝家裡妻妾成群,個頂個都不好惹,方沛進了門還想過好日子?不叫她大冬天著紗衣空手接雪水煮茶,就是對她仁慈了。
客人們聊得高興,老百姓嘛,平日裡沒事做就好聊個天兒什麼的,玲瓏聽得津津有味,謝沉芳看著她一個一個吃抄手,輕聲問:“傻丫頭……其實和我,是……”
玲瓏一個抄手堵住他的嘴巴,歪頭一笑:“有些事情,心裡知道就可以了,彆把我當知心大姐姐呀,你又不叫我姐姐了。”
說到這個就很惆悵,謝沉芳這家夥,自打長大了些後就不叫姐姐了,玲瓏倒是沒什麼遺憾,就是覺得這人開竅實在是慢,眼看皇帝都一條腿踩進棺材裡了,謝沉芳還不懂對她是什麼心思呢。
直到有一天,謝沉芳看見玲瓏與今年的新科狀元相談甚歡,那是位斯文俊秀的青年,看向玲瓏的眼睛滿是傾慕愛意,甚至耳根子都泛著紅。玲瓏也笑嘻嘻地同他說話,看得謝沉芳心頭刺痛。
此後每天她都會出去,巧的是每次都會與狀元郎遇上,謝沉芳就是再好的脾氣也有點受不住。晚上玲瓏回來,發現往日燈火通明的窺天宮暗的伸手不見五指,伺候的人也不在,她喊著謝沉芳的名字去摸索點燈,身後卻有個人從黑暗中將她抱住,宛如深夜。
“……跟他說話,很開心?”
玲瓏假裝聽不懂:“跟誰啊?”
謝沉芳氣急敗壞:“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
玲瓏搖頭:“不知道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被逼急了,笨拙地把她扳過來就要親,嘴巴磕到一起,玲瓏完好無損,他都流血了也不知道疼,亂無章法的親,一邊親一邊威脅:“你若是,跟彆人在一起,我便、便死給你看!”
玲瓏笑出聲:“真是個沒長大的弟弟。”
謝沉芳最不愛聽她叫弟弟,他都許多年不叫姐姐了,一時氣憤,就將玲瓏摁倒在地上。本來沒打算這樣粗暴的,可她總是撩他,每一句話都讓他生氣,讓他不能自已。
事後才後悔自己太過不體貼,連帶著毀了精心準備的布景跟禮物,因為黑暗中四處換地方,早已是一片狼藉。他又期待又不安,摟著玲瓏逼她承諾,玲瓏煩他煩得不行,一腳把人踹下去,謝沉芳默默收拾不敢吭聲,活似個忍氣吞聲的小媳婦。
第二日皇帝來找他們,一見謝沉芳那樣兒,就露出老司機的壞笑,用肩膀撞了撞謝沉芳,感慨:“不容易啊,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見謝沉芳麵露愕然,皇帝搖頭:“你這腦子是真的好使,也是真的不開竅,就你那心思,隻差沒在臉上刻倆字:玲瓏。”
謝沉芳對玲瓏是一個態度,對皇帝那又是另一個態度:“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彆!”皇帝趕緊湊到謝沉芳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見謝沉芳皺眉,又忙道,“你再給朕配一次上回那藥!這回那倆異域小美人兒可真帶勁兒,朕又有點頂不住了,放心!朕包準給你教些新花樣,讓聖女永遠都不會嫌棄你,讓你夜夜做新郎!”
本來打算把這個人踢出去的腳又慢慢收了回來,謝沉芳覺得這個提議可行,他永遠都忘不掉昨天晚上第一次的時候,她溢出嘴角的那聲輕笑,雖然後來他是證明了自己,可總是心有不甘。
她太過遊刃有餘,愈發顯得自己青澀懵懂,謝沉芳覺得不行。
皇帝雖然是差了點,但這方麵經驗豐富,他倒是可以取取經,學習一下。
於是皇帝胳膊一伸,一副忘年交哥倆好的模樣,摟著謝沉芳的肩膀,看他忍著不把自己推開的樣子就得意:“來,朕跟你說,你要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之後呢……”
餘下窺天宮門口懸掛的風鈴叮鈴作響,餘韻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