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立時便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她在楚戰麵前,向來是畏畏縮縮,天底下就沒人不怕他的,自然也不敢在他麵前撒謊。可不撒謊,難道要說實話嗎?“媳、媳婦隻是有些想念玲瓏……怎麼、怎麼說媳婦也是她的、她的親娘……”
楚戰仍舊沒生氣。
這反倒有些奇怪了。
他可不是什麼好修養的人。
他主要是被前長媳的臉皮給驚呆了。
這都另嫁他人給彆的男人生孩子了,完了到他麵前還自稱媳婦?楚戰問:“你是誰的媳婦?”
朱夫人如遭雷擊!
“若是我記得不錯,當日我兒與你和離,說了一彆兩寬,男婚女嫁各不相乾,那孩子便也是我楚氏女,與你斷了親緣。如今你不敢問過我,徑直跑到她麵前要認她,究竟是想她虧欠她,還是另有所謀,你不是傻子,也莫拿我作蠢貨看。”
人心真假,他還是分辨的出來的。當年他長子要娶郡主,看著二人兩情相悅,楚戰便不曾潑冷水。後來天下大亂,各地紛紛起事,按兵不動的卻年年被朝廷苛刻,索要進貢愈發無賴翻倍,並州楚氏順勢而起,這位郡主想都沒想便要和離——她要她的郡主身份,要她的榮華富貴,不想隨著並州楚氏共沉淪。
說到底京城這邊是正統,她不肯與“亂臣賊子”為伍,楚戰無所謂,楚驍也能理解,是以雖然不舍,仍舊爽快寫了和離書。然而叫楚戰看來,該給她一封休書才是!
仗著出身高貴便在楚家任意妄為,不將其他幾位妯娌放在眼中,終日掐尖要強,這樣的禍害走了才好!
隻可憐了他那剛出生便沒了娘的小孫女。
這位朱郡主可是無情得很,女兒生下後,她因坐月子不能離開,愣是抱都不抱一下,看都不看一眼!現下來說什麼慈母心腸,又有誰會信?無非是知道若是過了他的麵,必然不準她們母女相見,才想著私下相認,再借著玲瓏乘東風步青雲罷了。
朱夫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楚戰冷冷地看向她身邊那少女。
他這人暴躁、護短、愛遷怒,因而哪怕這少女再有才華再美麗,他也吝於給個好臉色,更不可能讓她有什麼好前程——若是安分守己便罷,若是心大了,他有的是法子教訓她!
“你該慶幸你與玲瓏尚有相同的一半血脈,否則今日便是你一家死期。”楚戰聲音冰冷,“朱氏,你是否忘記,你與我兒和離後不久,我兒便戰死?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怪到你身上?”
他的長子在戰場上浴血殺敵,他的妻子薄情寡義拋夫棄女而去,饒是嘴上說著理解,也是意難平。
如今江山在手,楚戰沒有尋舊仇,以朱氏鮮血祭奠長子,已是他看在對方是玲瓏生母的情分上。
想要再多,便是她自己尋死了。
楚戰能任玲瓏予取予求,再任性嬌蠻也百依百順,那是因為她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是他長子的遺孤,是他的心肝肉——朱氏算什麼東西,又憑借的是什麼?
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你既然不安分,我便想想法子,叫你安分些。”
朱氏一聽這話,心道不好,終究是將尊上惹怒了!她連忙叩首乞饒,可她先前貪心尋上玲瓏,已是惹怒楚戰,如朱氏這般貪慕榮華之人,隻要給她一點機會她就會牢牢抓住,這一次不製裁她,下一次她仍會貪心,要叫她吃足了苦頭,明白能活著便已是楚戰給的恩典,她才會老老實實安分守己。
本來這些皇親國戚,除卻規製外的房屋田產被收回外,其餘的都屬於私人所有,楚戰並未趕儘殺絕。現下他覺著不行了,既然朱氏一家覺得衣食無憂還不夠,那就試著自己動手養活自己吧!
他一聲令下,便抄了朱氏的家,這下彆說是富貴榮華了,柴米油鹽都成了問題!那些綾羅綢緞珍寶首飾全叫抄的一點不剩,隻剩下一家三口孤零零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曾經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落魄,更彆提過去朱夫人對彆人那是眼高於頂,從來都是拿下巴看人,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痛打落水狗之人。
過去朱氏一家在京城多風光啊!郡馬爺有為,郡主高貴,又生了個冰雪聰明屢屢出奇計被封為縣主的女兒,一家三口那真是賺足了眼球!朱氏雖是郡主,卻比公主都風光!哪怕她拋夫棄女是二嫁,也照樣有大把大把的人追捧。
可風水輪流轉啊!誰能想到群雄分割,並州楚氏是最大的贏家?怕不是朱氏現在腸子都會青了哦!若是當年她不曾與楚驍和離,眼下便是正兒八經的公主之母——尊上對玲瓏公主的寵愛可見一斑,那是誰都越不過的!
偏偏她主動要和離,對小公主不屑一顧,十幾年不曾看一眼,又找上門去求榮華,你說尊上能不發火麼?
按照尊上那脾氣,給她留個全屍都是她造化,如今還剩下一條命,真是讓朱氏撿了便宜。
不過沒關係,尊上對朱氏一家的不喜已人人皆知,難道還缺那種落井下人之人麼?
朱氏要以為現在的日子很痛苦就錯了,難熬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對朱氏一家的境遇玲瓏毫不關心,母親也好妹妹也好,是係統口中的皇太後也好女帝也好,她都是全不在乎的。愛她的人做了皇帝,這就行了。
係統:【宿主您也太任性了一點……】
玲瓏充耳不聞,係統又開始叨叨:【不過宿主,最近外麵開始流傳你的壞名聲,說你、說你不認生母苛待幼妹,又性情傲慢驕縱,對下人動輒打罵……】
“除了最後那點,前麵也沒說錯啊。”
係統:【……】
您的自我認知還真是很不錯啊!
它振奮精神再接再厲:【難道宿主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後傳這些謠言嗎?!如果宿主想知道那就——】
正想發布任務,玲瓏懶洋洋地打斷它:“這有什麼難的,我用屁股想都知道,朱氏最怕阿翁,被教訓了一頓必然是不敢了,她的女兒雖然膽大,可也謹慎,短時間內亦不會興風作浪。那剩下看我不順眼的還有誰?我可是人見人愛,除了二叔家的那個。”
其他堂姐妹或多或少也有些嫉妒她,可見了麵都是好言好語,也知道一榮俱榮的道理,堂兄弟們心更大些,惟獨二叔家的堂姐,對玲瓏可謂是恨之入骨。
二夫人被休棄後,她的娘家怕惹怒楚戰,很快便將她改嫁他人,匆忙之下的選擇自然不會很好,去年二夫人便病逝了,據說死的時候骨瘦如柴,已沒了人樣,隻因人人都知她是被楚氏厭棄的婦人,自然人人都想踩上一腳。
再加上楚戰打仗,怕玲瓏傷著硬是把她送回楚家養了數月,她可不是那種會收斂性子的人,想叫她吃虧的嬸嬸堂姐妹們都被她狠狠教訓了一頓——還以為她是四歲小奶娃可以隨意蹂|躪呢?二叔家的堂姐在她手上不知吃了多少虧,還是不知退縮,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種精神也蠻值得肯定的。
但是在背後放話中傷她,玲瓏勢必不會放過。
她也無需自己動手,隻跟阿翁跟二叔說了便是。
楚戰最是厭惡家中有人心術不正,尤其是將心眼使在自家人身上的,他立刻將人叫來,問了一遍,楚芳然不肯承認,可當著阿翁的麵也不敢狡辯,隻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瞧她這模樣便知是她做的沒錯了,楚殷道:“你們是一家姐妹,玲瓏名聲壞了,難道對你就有好處?看來你的規矩還是沒學好。”
父親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楚芳然心中慌亂,母親被休棄後,她跟著幾位嬤嬤學規矩,那段日子可真是水深火熱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才熬過去,難道她又要陷入那般境地?她今年都十七了,早該相看人家,學規矩,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
遂脫口而出:“我不要!”
“你不要什麼?”楚戰沉聲問。
楚芳然死死咬著嘴唇,半晌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從小到大的委屈瞬間在此刻爆炸:“憑什麼!你們不公平!”
正吃著橘子的玲瓏看過來一眼,看楚芳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立刻彆開臉,眼不見為淨,彆壞了她的食欲。
“不公平?”楚戰琢磨了下這句話,怒極反笑,沒想到孫女不知錯便罷,還怪罪到他身上來。“你若不說,我還不知你心中有這些不滿,你倒是說說,我哪裡不公平,你父親哪裡不公平?”
楚芳然怨恨的視線盯在玲瓏身上:“你們哪裡公平了!你們的心偏得要死!”